众人齐感愕然,想不到宋教仁会这么坦白。</p>
马君武冷笑道:“章太炎曾在报纸上发表言论:“钝初有总理之才”,“建置内阁,仆则首推宋君教仁。”如今许多人传言您是为了满足个人的私欲,想运动为总理。”</p>
谭人凤和李想露出不愉之色。马君武的话可是说诛心,用现代词说是人身攻击!</p>
胡汉民向马君武猛打眼色,希望他慎言。这话大家心里有数,何必说出来?</p>
深处流言非议漩涡中心的宋教仁自己反而从容不迫地看着马君武,双目精芒闪闪。</p>
马君武给他看得有点心寒,谨慎起来,道:“我就是想宋君给大家一个解释,若无说得通的解释,这上次早以否决点头提案今天也不必讨论了,就此结案。”</p>
此话一出,大家伙也都看向宋教仁,如果他无说得过去的解释,这条提案就不需要讨论。</p>
宋教仁淡然一笑道:“世人诬我运动总理,由来已久,我虽无其事,实不欲辩,且因以自励,盖已久矣。夫人立志为总理,岂恶事哉?西方拿破仑说: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而乃非笑之如是,我实不解。国家既为共和政治,则国民人人皆应负责任。有人焉自信有能力,愿为国家负最大之责任,此国家所应欢迎者……”</p>
李想忍不住拍手叫好,拿破仑名言都出来了。</p>
宋教仁再沉声道:“……各国政党选举总统或组织内阁,其党魁之自负之运动之竞争为何如者?盖为国服务,本非权利。共和国之职事,亦非**国之官爵可比,人苟可以自信,则不妨当仁不让,世之人亦只问其有此能力与否,不能谓其不宜有此志。吾人惟自愧无此能力,固不欲当此大责任。吾人之志则不讳言,实深愿将来有当此责任者也。且希望人人有此希望者也,惟枉道以得之,则不可耳。”</p>
马君武呆了半晌,叹道:“男儿有志不怕高,宋君这话亦不无道理。”</p>
李想禁不住对他观感一百八十度转弯,好感大增,因为马君武没有睁着眼睛说瞎话。虽然政见不和,但其人品值得尊重。</p>
胡汉民先望了宋教仁一眼,油然道:“大总统归国途中曾在与《巴黎日报》记者的谈话中表露了其师法美国共和制度的理由。他认为:中国革命之目的,系欲建立共和政府,效法美国,除此之外,无论何项政体皆不宜于中国。因中国省份过多,人种复杂之故。美国共和政体甚合中国之用,得达此目的,则振兴商务改良经济,发掘天然矿产,则发达无穷。初时要借材外国,方能收此良好之结果。不知宋君又怎样解释呢?”</p>
孙中山之所以赞同总统制,和他早年在美国求学游历的经历也是分不开的。相对于英国自发发展而成的议会制,总统制是彻头彻尾的人为设计的产物。美国的缔造者们在反复讨论之后,用孟德斯鸠的三权分立学说创设了自己的政府。面对新生国家的内忧外患,虽然认识到“强有力的行政部门是同共和政体的本质不相符合的”,他们仍然决定“把共和主义经验中的必然性——最明显的一个方面就是执行因素——纳入了宪政,执行官利用它的‘权能’或行动迅捷,比其他分支更好地应付那些可能干扰共和主义选择的偶然事件和暴力”,设置了一个强有力的总统。仔细咀嚼《联邦党人文集》第六十九篇不难看出,作者将总统与当时英国的国王进行比较,目的是希望建立一个强势政府,但是总统的权力并不像英国国王那样强大且超越宪法。宪法让他在履行职能的同时又不能肆意而行,无异于一个驯化了的君主。总统既是行政机关的最高领导者又是国家元首,对外代表国家。人民定期选举总统,议会一般无权对总统投不信任票。议会是立法机关,是国内主权的代表,总统也无权解散议会。立法、行政和司法三个机构的职能既交叉重叠又有相对独立的活动区域,形成了权力的相互分立与制衡的格局。从理论上讲,三权分立从制度上能够保证国家权力不被滥用,是守护民主的有效手段。</p>
联系孙中山早年有关革命程序的设想,可以看到他相当重视政府和政府首脑在新旧政权交替阶段的作用。一九零六年他在《中国同盟会革命方略》中强调,武装推翻**制度之后,要过渡到民主政治,整个革命过程要经过军法之治、约法之治、宪法之治三个阶段。军法之治就是以军法为根据,靠军政府督率国民扫除旧污之时代,它不仅要将政治之害和满洲之害予以扫除,还要在斩绝风俗之害的同时,进行诸如施教育、修道路、设警察卫生之制,兴起农工商事业之利源等方面的建设工作。孙中山解决这些工作的设想,显然都是政府主导实施的,这就意味着政府一定要握有实权,而且政府首脑一定要有较强的能力来主导各方面的工作。孙中山当时就说:“若创造这立宪共和的政体,不是在别的缘故上分判,总在志士的经营。”内阁制显然与此相悖。而不设国务总理而由总统直接任命阁员的美国式的总统制自然会成为孙中山首选的政体模式。</p>
最紧张的是李想,假设宋教仁在此项上不能说服胡汉民,那刚占得的一点优势,便会尽付东流了。</p>
宋教仁不假思索的陈辞道:“国势之盛衰强弱,全视其运用国家权力机关组织为准,而内阁则尤众机关之总汇,行政之首脑也。”</p>
宋教仁认为立法机关对行政机关形成有效的制约,才算是理想的政体模式。内阁制在总统和总理之间的职责权限上进行了制度化的规范制约,而不是指向当总统的某个人和当总理的某个人。他坚信责任内阁制必将导致良好的议会政治和政党政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