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岸半壁山下,共扎六座营盘:大营一座,小营五座。营盘四周挖一条深一丈多、宽三四丈的沟,将离半壁山五里远的网湖水引来灌满。沟内竖立炮台十座,再用木栅围住。沟外密钉五丈宽的一排排竹签、木桩。半壁山顶,架起一座望台,风雪如此之大,照样有兵士充满警惕的在上面瞭重,对岸田家镇和下游富池镇,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山上打出的信号旗。江面上,竟然有战船聚集了三百多号,在南北两岸穿梭巡逻,严阵以待。北岸也是营寨相连,炮台相接。</p>
即使北洋军已经撤退,革命军已经和平进入汉口。李想依然摆开了一个大战场,杀气腾腾地样子,随时准备一场恶战。或许是为了防止北洋军去而复返。或许准备与汉口洋人恶战?无论是什么,李想在如此辉煌的大胜之后,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之下,一支经历连番恶战的疲惫之军,还能做出这样完善的准备,只能说这个统帅不简单,士兵也不简单。</p>
但是,李想越是表现的强大,他们的心情越是表现的沉重……</p>
二十七日。午前四时过九江,午后五时经安庆,八时半至大通,入夜一时抵芜湖。</p>
一路上,陆陆续续的又上来不少乘客,同时也带上各地发生的不少新闻。</p>
黄昏时,行舟劳累一天,吃过夜饭后乘客们都早早安歇。</p>
汤约宛看着舱外被夜色笼罩的江水,点点的雪花落下,立刻就融化在水里,平静的激不起一丝波澜,但是她的心里却很不平静。白天风雪稍稍停顿的时候,她也站在船头,出来透透气。然而却不可抑制的想起,光绪三十二年,在汉口,与李想的初见。那段记忆,尘封的太久,直到今天才突然的想起。</p>
一场很俗又很特别的英雄救美,赵又诚那小子当街耍流氓,李想竟然出场就给了这个汉口小霸王一耳挂子。那时候的李想落魄之极,一身西装像租界里的洋乞丐一样破烂,气势倒是不凡,却只是和赵又诚展开一场嘘声此起彼伏的口水大战,连被他解救的自己都由崇拜立刻变成鄙视。但是后来李想是被几个赵府的长随和管家齐扑过来,围着他拳脚交加。站在一旁的自己吓怔了,李想一边和这些人周旋,明显双拳难敌四手,最后她迟疑着一咬牙,就要过来助拳。李想一见,急了,对着她们吼道:“还不快走?”哪一瞬间,她被感动了。</p>
还有在四官殿码头臭豆腐摊子前的第二次相遇,她见过男人盯着她流口水的多了去了,但是从来没有见过男人只是盯着她手里一包臭豆腐流口水的。吃完臭豆腐,还要吃烧饼,烧饼还要加俩鸡蛋……</p>
白天不允许她多想,现在,万籁俱寂,尘嚣已息,与李想在一起的情景,一幕一幕地浮现脑海。李想满嘴莫名其妙的奇怪词语,一句一句在耳畔响起。她把手放在额头,轻轻地抚摸,仿佛已摸上李想额头的那一道伤疤,仿佛已坠入爱河,沐浴在李想的柔情怀抱之中。</p>
“大小姐,又在想你的大英雄了?”</p>
汤约宛大吃一惊,回忆被打断,回头一看,那个青年学生笑容可掬地站在身后。</p>
“你不睡觉,在这里四处溜达什么?”</p>
他在汤约宛的对面坐下,把给她泡了一杯龙井茶,双手递过来,说:“我和你一起欣赏了很久,你竟然一点不知,只是短暂的离别,你也不需要这样不舍……”</p>
汤约宛心里一阵难过,眼圈不禁有些发红,只低声道:“恐怕未必再能相聚了……”</p>
她清楚的知道她父亲和李想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到了上海,只怕她将来就身不由己了。</p>
一时间,舱里变得沉寂下来,外边雪落在舱板上的沙沙声都听得清清楚楚。青年学生吃惊之余,已经冷静下来,闪着幽幽的目光沉思半晌,突然岔开这个沉闷的话题问道:“你知道我在船上打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p>
“我想休息了!”汤约宛裹紧毛毯,闭上了眼睛。</p>
青年学生听了,眼珠一转,突然一笑,俯下身子对汤约宛说道:“虞阳有个李姓草民,世代务农,并不识字,因嗜酒过度而成了酒糟鼻子,人送外号李赤鼻。李赤鼻贪杯,醉后最喜骂官,骂得多了,有一次被官府逮了进去,被抽了几嘴巴之后,人家问他:你为啥要骂官?人家跟你有仇吗?李说:我听人说‘官吏多贪墨’,所以痛恨之。不久,武昌起义爆发,各省纷纷响应,李赤鼻便与其父说:我们家为何不起义?其父说:真是傻儿子!我们乡下人,种田才是我们的本分。你要揭竿而起,小心身首异处。李赤鼻大怒,骂道:懦夫!懦夫!随后他跑到某学究家,问革命二字如何写法,学究便写了这二字给他。李赤鼻撕了一幅白布,贴上革命二字,拿了根竹竿挑在门外,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下面,有人从他家门口经过,便扯住过客说:我们家起义了!路过的人无不大笑。某公听说后,喟然长叹道:可惜啊!赤鼻只认识‘革命’二字。要是他读了书,那岂不是要当个横行天下的革命伟人?”</p>
汤约宛突然睁开美目,怒火中烧的盯着他:“你是在嘲笑他吗?”。</p>
他猛然一阵恶寒,祸国殃民的美人也有野蛮的本性,真是可怕!他干笑道:“不敢……其实,在沉沉夜暗里,我在李帅身上,终于看到了中国革命的一线新的曙光。”</p>
241新的曙光(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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