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儿…颖儿…”他的音调拖得极长,沙哑的有一丝尖刺,一声接一声的唤着,慢慢地,变成怨气腾腾的嘶吼。
我怕极了,从未见过温文尔雅的元泽,竟有如此暴躁疯狂的一面,那是一种近乎于绝望的嘶吼,哀切,悲痛,难以言喻,我不敢再逗留于此,生怕元恪看见,又一番责怪,于是,转身,正欲离去,却被元泽拉扯住衣袖。
“真的爱他么?非他不嫁么?”
“嗯!我真的爱他!”
缓缓地,他松开我的衣袖,回眸,见他极快的起身,推开上前拦住他的侍从,冲进了仪鸾殿,我原想去拦住他,却无能为力,只能小心翼翼的躲在侧殿的屋檐下,等着他出来。
许久之后,他颇有些失魂落魄的可怜模样,走了出来,见我等在一侧的屋檐下,嘴角犹自浮出他惯有的温和微笑,浅浅的,却很暖,我朝他稍稍颔首,正欲说些什么,他却抢先开口,道:“颖儿,你要记得,你的幸福是我成全的,若不是那一句你爱他,此生此世,我都不会放弃的,所以,为了我的成全,都要幸福……我现在很累,就不送你回去了…可能…以后,都不能送你,好好照顾自己。”
转身的一刹,我还是看到他眼眸水光蔼蔼,那不是雨水,是泪,那么璀璨,那么耀眼,我愣在原地,望着他一点点离去的身影,孤单,落寞,凄楚。
心内,忽然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冒了出来,若不是先遇着元恪,我会不会爱上他呢?想了很久,点点头,我一定会的,一定会爱上他的。
转首,看到元恪有些愠怒的脸时,我又为方才存有这个的想法,感到愧疚,慢慢地,走回他的身旁。
大婚,红烛高照,合欢锦被。
元泽并未前来观礼,整个婚礼亦不曾因为少了他,而减少半分热闹之意,姑母和父亲最是欢喜,看得出,元恪亦是得意洋洋的,只是隐忍着不曾表露出来,他又赢了。
只有我,记得,这份来之不易的婚姻,是另一个男子用他的心疼来成全的,夜深人静,灯火阑珊处的他,此刻,又该有怎样的痛呢?小心翼翼收敛起自己的心绪,安心乖巧的做着元恪的妻子。
前院,锣鼓阵阵,满院的大红刺痛着我的眼眸,长袖下,指尖深埋于掌内,我极力隐忍着,面上温和的笑着,接纳着他第三个侧妃,皇上借口我有身孕,大婚三个月之内,让他纳了三个侧妃……
我哭过,怨过,伤过……全然无用。
姑母说,皇上见不得独孤家女子专宠,所以必须忍耐。
父亲说,皇上在怕,怕重蹈覆辙,所以必须等待。
于是,我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愤怒,嫉妒,醋意,接纳着他一个又一个的侧妃,还得劝着元恪好好待她们,元恪竟然点了点头,并无多言其他,平素当真待她们极好,即便我心里明白,他只是为了应付皇上的责难,还是会难过。
“郡主……莫要气,顾着孩子。”
送走他的侧妃们,桃枝回身紧握住我的手,略带哭腔的安慰着,我想笑,泪水却纷纷落下,亦找着借口安慰自己,道:“我没有气,元恪他亦是身不由己……”低头,轻抚上自己隆起的腹部,忍了下去,努力微笑。
隔日,传来宁王战胜的消息,皇上为他在存雅阁接风洗尘,设了家宴,我携着他的侧妃们一同进宫,兴许是昨儿一夜未睡,尚未多走,微微有些倦意,低着头,步子有些凌乱,身后侧妃们唯恐去晚了,被姑母责骂,窃窃私语着,于是,思量片刻,唤桃枝领着侧妃们先去了,我撑着腰,慢慢走着,一不小心,险些踩住襦裙羁绊住了,身侧一双大手稳稳地扶住了我,抬首,见元泽一脸担虑的看着我,眸光之下,大有心疼之色,我稍稍侧首,避开了。
回头,见宫人们纷纷侧目,于是,垂首,唤了一声道:“二哥……”
他正欲开口,只闻身后传来急切切的声音:“王爷…王爷…小心身子,待会儿伤口……”忽然,被他投过去的一记眼色,震慑住,奔上来的宫人止住了声音,低着头,怀里抱着宽大的披风,迟疑着,要不要递过来。
我心头一凛,朝一旁的宫人问道:“王爷怎么了?”
不待宫女回答,他带着虚弱的微笑道:“我没事,都是前些日子战场留下的旧伤,不要为我担心!”
闻声,微微侧首,见他正目光炯炯地凝视着自己,看见自己也在看他,忽的笑起来,偏头看向一旁的桃花,眼睛灼灼一亮,脸上浮上一丝孩子般的欢快,笑道:"花开得真好,真好!"又复看着我,问道:“你呢?过的可好?”
满园繁华似锦,遮掩不住的极盛韶华,我立在桃花树下,微笑着,回道:“很好,很好。”
如此说着,看见他嘴角那丝悲凉的微笑,心轻轻撕扯的疼,他不该如此痴情的,不值得,想着想着,嘴角有一丝如流云般的浅笑,眼角却酸涩起来,轻声道:“王爷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在外头吹风的好。”
“颖儿……”他固执的朝我摇头,眸中含着一丝恳求一丝真切,道:“我想透透气,顺道陪你一同去存雅阁好么?”
我很想开口回绝他,却见他满目的期盼隐隐有一丝哀求,那样的眼神令我无法拒绝,咬了咬唇,点头道:“好吧。”
即便低着头,依旧能感受到他长久的炙热目光停在我身上,于是,微微抬首,谢道:“二哥,真的谢谢你。”
他浅笑着,认真的看着我,笑道:“除了爱你,我并不觉得待你有多好!”
闻言,我恨不得找个地缝躲起来,这两字,顿时,让我心里充满良久的不安惶恐,心内,总对元恪怀着愧疚之情,更何况现如今已嫁了元恪,一种妻子红杏出墙的尴尬内疚不断涌出,侧首道:“二哥,我先行一步,你慢些走,小心牵动伤口。”
语罢,正欲仓皇逃离,却闻身后,传来他低沉的声音,道:“颖儿……在战场上,我什么都不怕,大不了一条命罢了,可我还是不争气的想你,后来,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活着回来,哪怕此生,只能如此远远看着你,远远看着,看着你平安无事,何尝不是另一种幸福呢!?”<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