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霜色袍衣的柳凌风隐在半个人高的苍郁草地上,后方有被弃的防洪石堤,恰好供一个人舒适的躺下。
四月天的青丝苔又长又绿,厚如毛毯,柳凌风有些许洁清喜好,所以并不曾真的躺下来从而在暖春中困睡而去,方有幸听得少君与青花在高亭中的纵情谈论。
在人背后论人事非长短,本应是粗鄙放诞的表证,但是少君姑娘所说没入他的耳中,却令他深以为是高谈雅步一般的高雅有趣。
少君姑娘所说所做总令他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新奇感受。她究竟是怎样一个奇女子,才令他每每相遇上,便总是收获不一样的体会思考,她本人比那些与世俗不同流的话更为耐人寻味,她果真才年方十一岁吗?竟时有令他捉摸不定的感受,一下子暴怒起来万刃难催,骨子里却流淌着叫人难以忽略不计的至情深意。也许只有这种感觉才能弹出琴中的眷恋,但那空意又从何而来。
当然,他不是很把“史公子活不过而立之年”的话当真,虽然她的琴弹得确实不错,但她连史公子本人的面都没有见过,此话如何当得了真。可是,史公子的身体确实太过虚弱了些,兴许她屡屡在他面前呈现奇迹一般的事实结果,这次也不会例外吧。这时,他心里不免为史公子黯然伤神起来。
史公子身体的事倒也罢了,令他最为可笑的是,他现在心情怎的变得复杂莫名,“相比嫁一个万人迷,还不如嫁一个短命鬼……”,第一次听到自己还不如一个快要病死的人,理应很生气才是,可为何会像在钱府那日听得她破口大骂钱老夫人的情形一般,对她好似没有一点的厌恶之情,有的竟然是钦佩。他真没想到有一天会钦佩一位女子,且这又不同于以往那种他对有才名之士的钦佩,总之自那日起就根植在他的心里,很是怪异,令他好长时间没有想起寻她师父学琴的事了。
亭内主仆两人还在争执之中,“小姐怎能这般草率,这可是终生幸福啊!坏了坏了,今天肯定是冲撞了什么东西,呜,出门没看黄历。”青花假意哭泣,少君竟然假寐起来,气得青花直跳脚。
“青花,轻点声,小心亭子蹋了。”青花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毛病,一激动起来若变得缓和不过来时就要愤然跳上几脚。
“小姐,其实还有一事婢子未向小姐禀报,”青花见大部分招术到小姐这都失灵了,赶紧抛出这最后一招,“上回钱府——”
“钱府又出什么事?”少君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叫青花的心都提到嗓眼里,同时想起李大婶连着几日对她耳提命门的说道“青花,我这把老骨头就交给你了,下回你家小姐又要提到什么商战呀,赶紧从你那边就开始打住啊,千万别使到我这头来,哎呦,再多来几次,我这条老命都要上西天了……”
李翠花在青花心目中从老贪贼一跃成为李大婶,着实因着李翠花花了多少精力在青花身上,再加上她们俩第一次对小姐不是大把赚钱而是大把散财的行为同仇敌忾起来,让她们俩最近的关系变得越发好转亲近起来。
“小姐,没钱府什么事,就是上回我们遇上那只——”青花真不习惯这么称呼钱三公子,遂一时打住,犹豫起来。
“青花,你那么担心做什么!是不是担心我再次和钱府抗上,这事不会再有了。李掌柜那边最近是不是生意好了许多,你可以问问她,莫要让她骗了,好似我们这次又害了她一般,散财有时候就是广结善缘,财源自然滚滚进来,若不是我们不太方便,这事情也不会便宜到她头上,算了,这些年她总算是尽心尽力的。”
以李翠花的性子,从来不会知道对同行也有吃亏是福的道理,少君前次与钱府斗法,以金银开道,让大半个同行都对李掌柜刮目相看,即是惧其狠利,又有了相见共事之情,让李翠花心疼了好些天之后,便得来许多进货和行情上的便利之处,且口碑上也好了许多,这是她起先万万想不到的事,对少君的神机妙算又服上几分。
“小姐,不是李掌柜的事,而是上回钱府里有人帮了我们,就是小姐差点被马撞上去的时候,这两位公子帮了小姐。青花是想……”青花好不容易提到这事,却又嗫嚅住,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妥的地方,不知小姐究竟接不接受这种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