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林丹儿有好朋友宋淑真一样,王海蓉也有她的好朋友,那当然就是谢千千小姐了。谢千千很少回自己家住,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倒有一百八十多天都住在王海蓉那里,另外的一百八十多天……她和别人住在一起,视情况住在不同的地方。
“真是气死我了!我见过的人也不少了,可像刘方平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我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个人?”王海蓉回到家里就开始大发脾气。正半躺在沙发上看《红与黑》的谢千千把目光从书上移开,问:“哇,你会因为刘方平生气,这还是第一次。你连他跟别的女人有一腿这种事都能不放在心上,还有什么能让你发火的?难不成他是性无能?那你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真是太有意思了。”谢千千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他是性无能,呸呸呸,你别咒我好不好?不过就算他真有一些毛病,我也可以帮他请医生,可他,他……唉呀,气死我了!”王海蓉坐在沙发上气得话都说不全了。
谢千千来了兴趣,能把王海蓉气成这个样子也算不容易了。看刘方平那个傻头傻脑的样子,真想不出他能做出什么气人的事情来。“到底怎么回事,说出来听听,让我来评判一下,看看那个刘方平是该炒啊,还是该炸。”
“你知道吗?我们两个人正在……正要有进一步的进展,宋淑真在外面敲门,说林丹儿在外面,结果他马上就把我给推开,跑过去开门了!你见过这种人没有?”
谢千千大笑起来:“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不就是这个事嘛。。这有什么,看你用的词,就是,还什么进一步的发展,你以为你是编辑啊?这点事跟向华男的事比起来算什么啊,你连那个都不在乎,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生气?对了,那个林丹儿是谁?”
“问题就在这里!”王海蓉几近声嘶力竭,“如果是别人的话,我也不会太在意,只会认为刘方平很保守,可那个林丹儿是刘方平的梦中情人,听说他从上学时起就开始暗恋她。我们,我们……那个时候他都能因为她马上去开门,以后还怎么得了啊!”
“我明白了,你不在乎向华男的事,是因为自认为刘方平绝不会直正喜欢上她,就算她跟刘方平有点什么,对你也构不成实在的威胁。相比起刘方平的身体,你更爱他的灵魂,你不介意他的身体是不是曾经被玷污,却绝不能容忍和别人其享他的灵魂。你傻了吧?”谢千千笑得前仰后合,“我知道你喜欢那种天真的人,可没想到你还喜欢言情小说。你真是读言情小说读傻了!我倒觉得那个林丹儿和向华男没有什么不同。。这也怨你自己,我早就说过,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你要是真想和刘方平在一起,不想让别的女人沾他的边,就应该早点下决断,让他明确你和他的关系。像这样顺着他的意思拖下去,早晚得出事,我就不信,凭你的背景还有哪个瞎了眼的男人会不同意!”
王海蓉自己早明白自己的心思,她实在是太喜欢刘方平了,一点委屈都不想让刘方平受。自己跟他在一起的事,早就引起了许多闲言闲语,说自己的不多,说刘方平是小白脸的却可以把人压死。谢千千所说的“明确关系”绝不是指结婚,可那样刘方平的名声不就更不堪了吗?王海蓉不想逼刘方平,更不想让人说他的闲话,不能让刘方平被家里人承认,她总觉得欠了刘方平点什么似的,所以就越发不想逼他了。
“没救了,没救了,你傻到家了,我能有什么办法?那你以后就接着生气吧!”谢千千见王海蓉还是拿不定主意,心里很是失望,她压根就认为在刘方平身上花这么多精力是错的。你喜欢这个男人就跟他在一起好了,不喜欢就一脚把他踢开,想那么多干什么?像她和王海蓉这种身份的女人还需要去讨好男人吗?
“也许是应该有所行动的时候了,至少不能再刘方平对我这么若即若离。。”王海蓉自言自语,同时心里又想:“刘方平现在心里在想什么?他会不会因为今天晚上的事情睡不着觉呢?”
刘方平睡着了,而且睡得相当甜美。林丹儿对他的态度一向是不冷不热,从来没有讨厌过他,可也绝没有什么亲近的表示,独是今天没想到她会主动约自己。刘方平做梦的时候差点都笑出声来。除了这点之外,他对自己今天急中生智的表现也很是满意: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悬崖勒马,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和宋淑真配合的那么默契?本来乌云密布,杀气弥空的情况却硬是被自己两个人化成了一团合气,笑过那场之后,不管王海蓉再怎么不高兴,也发不起脾气来了。在刘方平的心目中,林丹儿是绝不会发脾气也绝不会算计人的,所以危险只能是来自王海蓉。刘方平这辈子没干成过什么大事,今天晚上能连施“假痴不颠”,“混水摸鱼”两计,在他来说实在是一大成就。
第二天一早醒来,刘方平少有的早起了一次。他这个人一向喜欢赖床,往常不到上班时间他是绝不会从床上爬起来的。可昨天晚上他睡得实在是太好了,结果今天早上就算想多睡一会儿也睡不着了。刘方平一想住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早就听说旁边有座花园,倒不如趁着早起去那里逛逛,就全当是晨练了。。他起了这个主意就更睡不着了,从床上爬起来,三下五除二穿好了衣服,洗了洗脸就出了门。
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宋淑真就住在他旁边,昨天晚上他也知道了林丹儿就住在宋淑直这里。他如果真想追林丹儿,今天晨练就是一个好机会,可他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念头,一直走到公园门口,他才想起来:“我为什么不约林丹儿和淑真一直来?”随即又想:“时间这么早,说不定她们还没有起来呢。我先来看看环境,如果真好的话,下次再找她们一起来也不迟。”这么自我安慰着,刘方平走进了公园。
s市是南方城市,它的公园自然也和z城那种北方公园不同。公园里的植物也都是南方的品种,什么四季海棠,相思树,木麻黄比起刘方平见惯了的槐树,柏树别有一番风情。刘方平是什么都不懂的,树木里他能认识一种槐树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公园里的树木他没有一样能叫出名字来的,可这并不妨碍他欣赏它们。这时已经是金秋时节,如果是在北方,树木已经开始掉叶子,可是在南方,树木的叶子却还是青青绿绿的,有些撑时候的品种间或还有几朵没有谢的花。。刘方平一路慢慢走来,心里又生出了一些感慨:“都是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环境的作用果然如此大,其实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就拿李成梁来说吧,心机,手段,见识,个性无一不是上乘之选,却偏偏和我这样的人同一个环境。如果他和他两个哥哥一样的话,只怕现在早就功成名就,也用不着尽做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了。”他想到这里叹了口气,虽然李成梁从来没有和他认真说过自己未来的打算,但刘方平看得出来,总有一天李成梁和他两个哥哥之间会生出事来。李家老大不是那种心胸开阔的人,而且他处的那个位置也容不得他心胸开阔,李成梁也绝不是那种甘居人下的,冲突一定难以避免。
想到这里,刘方平又摇头笑了起来,叫着自己的名字道:“刘方平啊刘方平,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就算将来李成梁和李家老大发生冲突,难道还会有你什么事吗?你不给别人添麻烦就不错了,竟然还替别人操心!呀呀呸,真是自不量力啊——”他一时戏瘾发作,道了句念白。公园里的早晨是最热闹的,四处都有不少晨练的人,有些是年青人,大部分则都是老年人。s市是南方代表城市,有自己独特的地方曲种,来这里的老人大多喜欢唱这一曲种,唱京剧吊嗓子的当然也有,可像刘方平这么年青正走着路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的却实在是少见,大家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刘方平脸上发红,头上冒汗,也不敢抬头只是加快脚步,飞一般的往公园里僻静的角落跑了过去。他本来对这公园就不熟悉,情急之下更是不分东西南北,直管捡人去的地方去,跑来跑去就跑到了一处土山的左侧。那土山上种着十数株高大的树木,伸展出来的宽大枝叶几乎把阳光全部都遮在了外面,由于光线阳阴交织,使人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说不上多么难受,却总是让人觉得心中有些压抑,所以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人。刘方平找到了这么一个地方,以为总算可以停下来喘口气了,心说:“自从我学唱京剧以来,就没有人拿正眼看过,不是笑话我,就是认为我有毛病。特别是李成梁那个混蛋,总是笑我跑调。我就不信了,正好这里没人,让我放开嗓子好好唱上两句过过瘾!”他正张嘴要唱,耳边却传来了一阵悦耳的声音。
“……我只道,铁富贵终身注定,又谁知倾刻间就要分明。想当年我也曾撒娇施性,到如今只落得旧衣旧裙,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叫我改性情,免娇嗔,休恋逝水,早悟兰因,可恨我平白地遭此贫困,遭此贫难哪,我的儿啊……”说不尽的曲折哀惋,道不清的悱恻缠绵。。那声音清脆处珠圆玉润,低回处却又似断似连,唱得正是程派名剧《锁麟囊》。
唉呀,这里竟然有知音啊!刘方平欣喜若狂,顺着声音慢慢寻了过去。绕过一棵大树,终于看清了那唱戏之人的真面目。那是一个不过二十几岁的女子,上身穿了一件很是素雅的外衣,下身则是一条很保守,但又把女性的曲线完美的呈现出来的长裤。光是这身打扮就让刘方平认定这个女人不同常人。与北方那种干躁寒冷的气候不同,南方的天气以高温湿热为主,这就决定了南方的女人穿衣不可能像北方那样严密。s市又是领全国风气之先的地方,这个城市里的姑娘都恨不得把自己身上美好的地方全都展现出来,那上衣要多鲜艳有多鲜艳,那裙子要多短有多短,那头发要多花有多花,那脚趾甲要多亮有多亮。刘方平不介意让自己的眼睛吃冰淇淋,巧克力,可这种东西吃得太多总也有点腻,现在忽然看见样一个女人当然会生出欣赏的感觉了。
为了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刘方平又往前走了几步,躲在一棵大树的后面,偷偷地看那个女人。那女人唱完了《锁麟囊》,休息了一下,又开始唱另一出程派名剧《春闺梦》。。这出戏刘方平也会唱一两剧,听到入迷处不由小声合了起来:“……细思往事心犹恨,生把鸳鸯两下恨,终朝如醉还如病,苦依薰笼坐到明。去时陌上花似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可怜奴在春闺等,海棠开日我等到如今……”他一合,那女人马上就知道旁边有人偷看自己,转过身向刘方平看了过来。刘方平一时间觉得很尴尬,自己这个样子怎么看都有点好色之徒进行偷窥的感觉,他本来就缺乏急智,尴尬之下就更想不出什么话来了,只是向那个女人讪讪一笑。刘方平的样子本来就是算不上多么端正,人家在明处他又是在暗处,不笑还好,一笑越发不像好人了。那个女人看来也很内向,见刘方平笑得不怀好意,却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转身就要走。
刘方平也不知从哪来的那么一股勇气,几步拦在了女人的前面,说:“小姐,请等一等。”那女人停下了脚步,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刘方平。刘方平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解释道:“小姐,请小姐不要误会,实在是因为小姐的戏唱得太好听,我一时听入了神才跟着哼了两句,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这个,这个,我也是戏迷。”这几句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并没有打消对方的戒心。那个女人只是点了点头,侧身就从刘方平身边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