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衣忍气吞声,莫忧可不愿意,她见罗衣挨打,气往上顶,大声喝道:“老东西,你敢打罗衣!我砸了你文家!”说着一步上前抓住文老夫人的衣服,虽未扬手打她,却将她吓得半死,她这一生,前半辈子也是荣耀的,在家做闺阁小姐,嫁到文家也是夫妻恩爱,下人们一口一个“夫人”,直到丈夫撒手人寰,儿子卧病在床,日子变得拮据,她这才慢慢收起当年的夫人气派,做个寻常农妇,虽说家产没了,心里还是不住的安慰自己:不管怎么样,文家都是名门望族,骨子里的清高和做派都不能丢,因此,凡事仍然拿自己当个“老夫人”看待。
这文老夫人被莫忧这么一拎,先是惊怕不已,很快就又哭将起来:“哎哟,你这是哪里的野女子,我文家造了什么孽,怎么遇上这么个煞星,哎哟哟,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她这么一哭闹,邻人们退在一旁指指点点,也有说文老夫人买媳冲喜的不是,也有说莫忧粗鲁凶煞的不是,也有说罗衣来路不明的不是,堂上乱成一团,这外面乱成一团,哪知屋里的文宗秀躺在床上,刚从昏迷中醒来,听到堂上吵闹不休,又气又羞,要挣扎着出来,他这身骨架久瘫床塌,哪里能下得床,刚挪动个身子,一个跟头栽倒在床下,当下就没了气。
再说这文老夫人虽然哭闹着,耳朵却灵光,听到内屋有声响,挣开莫忧颠颠颠的跑进去,见儿子死在床下,当场就如五雷轰顶,嘶心裂肺的喊了句“儿啊——”就晕死在地。
转眼喜事变成丧事,邻居们都吓得纷纷散去,也有几个善心人留下,将文老夫人扶起,帮她抚胸拍背,莫忧见死了人,也一时失神,直到罗衣急急的往内屋去,才反应过来,紧跟过去,此时也顾不得许多,往文老夫人人中一按,文老夫人悠悠醒来,尚未睁眼已啕啕大哭,翻身抱住儿子尚温热的尸体哭得前仰后合,忽然看到莫忧就站在面前,扑上去又哭又撞,骂道:“都是你这个妖女,是你害死了宗秀。”
莫忧站住愣愣的不动,莫忧虽然心里十年来念念不忘杀丁谓,却从未想到要杀死其他无辜之人,而如今,这个可怜的文宗秀,卧床多年已是令人怜惜,自己却置他于死地,留下白发老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其惨痛。
莫忧,你杀人了!你是个凶手!
呼天抢地的文老夫人见莫忧如石雕一样站立,又转身又扑打罗衣,罗衣也是如一尊泥塑任由她打骂。打自己可以,打罗衣就不可以!莫忧见罗衣受欺侮,冲上去就把两人扯开,于是文老夫人都缠上了莫忧,罗衣扑通跪倒,五体投地。
正在乱成一团天地无光的时候,丁青月匆匆赶来,正好看见文老夫人抓住莫忧疯子一样的打骂,莫忧则痴痴的看着仆在地上的罗衣,恍若灵魂出窍。
丁青月喝道:“住手!”拉开文老夫人,文老夫人见到丁青月,又拽住他,哭嚷道:“丁少爷啊,你来得正好,你丁家的丫环嫁过来,克死了我的宗秀,你丁家要替我宗秀赔命。”
丁青月也看见已被邻居抬上床的文宗秀,上前试了试鼻息,确实已死,脸色也很是难看,丁青月从宫中回来,心中惦念莫忧,急匆匆的往家赶,刚到门口,就见门卫们在低声议论,心中生疑,上前喝问,门卫见是少爷,据实说,莫忧知道罗衣嫁出,大闹中堂,估计已赶去文家了,丁青月此时才知道爹爹言而无信将罗衣嫁出,心想以莫忧的性子和她待罗衣之情,必将文家闹个翻天覆地,扭头就奔文家来,也不知道丁谓受伤之事。
丁青月扶住文老夫人,叹道:“人死不能复生,老夫人请节哀,老夫人有何要求只管提出。”
文老夫人哭道:“老妇此生只得宗秀一子,他如此死去,无疑是夺了老妇的命,文家虽然落泊,也是名望府第,容不得旁人这般欺侮,我老妇不嫌弃丁府上的丫环身份低下,愿意买来做宗秀的正室,丁府却这样无理,送过来一个什么来路的人,引来这个女魔头,在我文府上撒泼逞凶,逼死我儿宗秀,丁府必须得给老妇一个说法,少不得老妇要去开封府击鼓鸣冤,为我文家为我儿讨一个公道。”
丁青月赶忙道歉,劝道:“此属意外,晚辈也很是难过,老夫人只管开个条件,万事皆好商量。”
文老夫人指着莫忧、罗衣,哭道:“新妇克夫,是那白虎星降世,那个恶女又无端搅场,逼死我儿,罪无可赦,老妇就一纸状书,将她们送入官府治罪。”
莫忧缓缓回魂,躬身拉起罗衣,两人相拥无语。
丁青月道:“老夫人老来丧子,心痛难忍,晚辈都能理解,但看这两位女子,也堪可怜,只求老夫人放过她们,余生养老之事,丁府全担了,就是文公子的丧事,丁府也必办得隆重,老夫人意下如何?”
文老夫人啜道:“丁少爷,你是要用钱来买我儿宗秀的命吗?老妇不要钱,只要将她们俩送官。”
丁青月道:“这婚事……”
文老夫人哼道:“罗衣这贱妇,虽然罪大恶极,克死丈夫,但是天地已拜,生是文家人,死是文家鬼,至于新婚克夫,应按文家家法处置,仗责四十,再为夫君扶柩守节至死。”
丁青月一怔,莫忧突然怒道:“这天地拜得不算,罗衣与你文家毫无关系,岂可受你摆布!”
文老夫人听莫忧说这话,又哭又闹,说丁府欺侮文家没落,欺侮文先夫早逝留她在世任人欺凌,莫忧最是见不得有人委屈罗衣,见文老夫人死拖住罗衣不放,心肠也渐渐硬起来,冷冷的看着她,道:“要银子,我给你,要人,决无可能!”
说完,拉着罗衣就走,罗衣却突然跪下,道:“罗衣情愿留在文家。”<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