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来之时,岑苾正在总兵府内院陪着夫人。
林夫人似乎早有心理准备,闻言默然,表情却没有太大变化。
岑苾站起身来,顾不得什么礼仪,一把扯住林夫人衣襟,急道:“夫人,灵州城并不大,他们很快就会攻到这里来,您赶快和小姐换了衣服,我们一起躲到汉人中,也许能逃过此劫。”
林夫人仿佛没有听到岑苾的说话,从怀里取出一块狼皮,交到岑苾手中,道:“大人十三年来待妾身如珍如宝,现在大人已经阵亡,妾身马上就要前去追随他于地下。”
岑苾闻言大惊,心中更急,道:“夫人,您不能如此,小姐还小,她还需要你。”
林夫人道:“这就是我要拜托你的。芷兰还小,麻烦你们送她西去逻些城,她的族人都在那里。这块狼皮就是凭据。”说着在岑苾面前盈盈跪了下来。
岑苾赶紧上前一步,双手抓住林夫人胳膊,想扶夫人起来,林夫人却不肯起来,低头道:“姑娘若不答应,妾身就不起来。”
岑苾望一眼屋外,府中已经乱了起来,外面竟是人群四散刀兵四起的声音,听的人不禁浑身颤抖,这种时刻,林夫人竟然还镇定自若,到底与众不同,岑苾在这种情景下,早已心急如焚,只得赶紧答应。
林夫人舒了口气,幽幽道:“这样妾身的心愿就了啦。”说着站起身来回走几步抽出墙壁上挂的一把佩剑,拔剑出鞘,就向自己身子刺来,岑苾大惊,立刻跳起,两步跃上,想也没想,伸出右手,向那剑刃抓去。好在两人距离不远,岑苾经历了这一年半载的艰辛,动作也分外迅速,只见寒光一闪,那剑刃竟然被她右手抓住,顿时鲜血直流,一阵剧痛从岑苾右手心涌了上来,只是此时岑苾万分紧张,也顾不得那切肤剧痛了。
岑苾惊道:“夫人何必如此,小姐才十二岁,您若有个三长两短,她可怎么办啊!”
林夫人惨然道:“我这样做,也是为芷兰将来少些障碍。”
岑苾被夫人的话听的惊诧莫名,握剑的手掌竟然一点都不感觉到疼痛了。
林夫人说道:“吐蕃王族和我夫家其实都很厌恶我这个来历不明的汉女,多年来一直靠大人一力维护于我。现在我死了,留下芷兰是大人唯一的血脉,赞普念及她是孤儿,父母又是为国而死,也能够多顾念一些,芷兰将来的生活比跟着我这个无依无靠的母亲强。”
岑苾被林夫人一席话惊的呆了,握剑的右手也垂了下来。
林夫人眼望上天,凄厉喊了一声:“大人,妾身陪你来了。”说着举剑抹向自己脖子,冰冷的剑刃划过雪白如凝脂的皮肤,殷红的鲜血顿时喷涌出来,溅在墙上,溅在地上,也溅在岑苾雪白的衣衫上,如同无数朵盛开的红梅,在这兵荒马乱一片混乱的时候,显得尤为妖艳刺目。
岑苾愣在当场,泪水禁不住滑落下来,上前一步,扶住林夫人徐徐倒下的身躯,林夫人眼睛半睁,不知道是否人还清醒,她胸脯正激烈的抽动着,脖上鲜血随着抽动一下下的喷涌而出,和岑苾手上的鲜血溶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林夫人的血,哪是岑苾的血。
岑苾看着林夫人痛苦抽搐的身躯,心中分外难过,想减轻她临死的痛苦,却不知如何是好,唯有紧紧抱住这逐渐安静下来的身躯。
温热的鲜血,从林夫人脖颈从流下,染红了林夫人的衣襟,又顺着衣襟流到地上,汇成了红色的溪流,是那样的刺目。
正在此时,段奕名冲了进来,看到眼前一幕,不禁叹道:“好一个贞烈的夫人。”说着也不停顿,上前几步拉起岑苾的手道:“燕军就要冲进来了,咱们赶快离开这里。”
岑苾这才醒悟过来,将狼皮塞到怀里,急问道:“小姐呢?夫人临终将小姐托付给我,我一定要带她一起走。”说着挣脱段奕名的手向小姐的屋子冲去。段奕名只得跟在后面。
来到小姐屋子,岑苾一把推开门,见芷兰正在里面啼哭,岑苾冲上去抱住芷兰道:“小姐,咱们快走。”
芷兰哭道:“我爹我娘呢?我要他们。”
岑苾来不及细说,拉了芷兰就往外跑去。出了总兵府段奕名拉起岑苾向城西跑去,一路上兵荒马乱,百姓们哭喊逃窜,城中已乱成一团。
“你带我去哪里?”岑苾被段奕名一路拖拽着,忍不住问道,身后又拉着小芷兰。
“别问这么多了,来不及了,燕军马上要进城了,你跟我走就是。”段奕名头也不回说道。
路上无数拖家带口的人抱头鼠窜,段奕名左闪右避,终于来到城西门不远处一个废弃的小院中。
“这是哪里啊?”岑苾一边左顾右盼,一边问道。
“这家人几天前已经饿死病死了,我们现在躲到后面井里去。”段奕名一边说着一边轻车熟路的往屋子后面跑去。
果然,屋后面有口井,井上还有轱辘和绳子。岑苾来到井边一看,惊叫道:“井里有水,怎么躲?”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