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手缓缓将手举起，高喊道：“树上两只鸟，一只大一只小。”</p>
听到张一手的喊话，两名守卫面面相觑。</p>
这个暗号是二当家的专用暗号，大当家特意嘱咐他们一旦听到这个暗号，就将人带到山洞。</p>
来的人既然能喊出暗号来，那一定是二当家派来的。</p>
想到这里，两个人把枪收了起来，说道：“好汉，跟我们走。”</p>
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张一手被守卫带到了路吉庆、路桂兰、刘二水这些人藏身的山洞中。</p>
见是老鬼到来，刘二水和路桂兰连忙迎了上来，路桂兰问道：“老鬼大哥，你怎么来了？兄弟们说你喊了我大哥的暗号，你见到我大哥了？他现在怎么样了。”</p>
张一手掸了掸身上的积雪，说道：“二当家从西麓山崖上掉了下来，现在性命无忧，不过骨头已经摔断，让我到这搬救兵了。”</p>
“那我大哥现在在哪？”路桂兰连忙问道。</p>
“二当家现在躲在西麓悬崖下三里外的小山村，今天大雪封山，日本人还没有搜到。不过，那个地方也不是久留之地，得尽快派人将他转移。”</p>
“大兄弟，听你这么说，那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大哥就没了。”路桂兰说道。</p>
这时，一旁站了半天的刘二水问道：“老鬼兄弟，你也怎么来赤山寨了？”</p>
“哦，是这样……”</p>
于是，张一手把之前跟路连山说的话，讲给了刘二水和路桂兰，又把如何把路连山送到小山村的，一五一十讲了一遍。</p>
讲完之后，张一手说道：“二水兄弟，我这走一天了，你这有没有什么热乎的东西，让我填填肚子。”</p>
刘二水和路桂兰相视一望，说道：“老鬼兄弟，不瞒你说，现在我们只有地瓜能吃了。被小日本撵的，出来十分匆忙，这个山洞的存粮也不多，现在只能吃地瓜填肚子了。”</p>
“那也成，有总比没有强。</p>
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看这样子，日本人一时半时不会走。就算日本人走了，王沛林那帮外勤组的人也不会走。</p>
你们总得想些办法才行，不能在这干耗着。”张一手啃着地瓜说道。</p>
“这个山没有比我们熟悉的了，想离开这里，不成问题。</p>
只是，离开这里，我们就成了丧家之犬，连个立足地方都没有，到时候就更难办了。”路桂兰摇头道。</p>
张一手喝了口热水，说道：“这样，我回去看看西流锄奸团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安置你们。大家都是打日本人的，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去死。”</p>
“老鬼兄弟，要是有安置地方就太好了。</p>
这一回，要是能逃过这一劫，以后我们就跟西流锄奸团是一家人了。</p>
你们指哪，我们打哪。”</p>
“妹子快言快语，我也不墨迹了。</p>
这地方多待一天，你们就多一份风险。</p>
我连夜回城里，向上面汇报，看看能不能给你找个落脚地方。”张一手又喝了一口热水，说道。</p>
“老鬼兄弟，既然你要回城，那我就跟你一起回去。”一旁的刘二水说道。</p>
“外面风声那么紧，你回去做什么？”路桂兰不解道。</p>
“前几天我得到消息，明天是耿直这个狗汉奸成亲的日子。他可把我们害惨了，我绝不能饶他。”</p>
“二水，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个耿直进进出出身边都有日本兵跟着，你怎么对付他？别连你一起扔进去了。”路桂兰说道。</p>
“是啊，对付耿直可以从长计议，没必要急于一时。”听到刘二水的话，张一手说道。</p>
“不行，这口气我一定要出。就算弄不死他，也不让他顺风顺水把亲成了。</p>
反正也得有人带老鬼兄弟出山，我就跟他一起走吧。”</p>
“也行，跟老鬼兄弟回城，有什么消息也能尽早带回来。</p>
不过，城里现在查得紧，你一定要小心。大牛跟你一块回去吧，我再让山寨的狗剩子跟你一起回城里。”</p>
听刘二水这么一说，路桂兰觉得也有道理，便说道。</p>
“好，那二水兄弟就跟我说一起回城。不过现在城里查得紧，你们有《良民证》吗？”张一手问道。</p>
“这几年，我别的没干，《良民证》倒是准备了七八本，狗日子看不出毛病来的。那就宜早不宜迟，大兰子，你跟大当家说一声，我们就下山。”</p>
“行，我现在就去跟我爹说。”路桂兰应声道。</p>
……</p>
营川，兴茂福商行。</p>
天还没亮，徐掌柜便早早起床，吩咐伙计布置起礼堂。</p>
从昨天起，徐家上上下下处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祥和。</p>
徐掌柜更是意气风发，自己的宝贝女儿成亲，非但不用出嫁，便宜了别人家，还让同为四大商行的宝和堂独子入赘到徐家，没有比这更圆满的了。</p>
那个年代，无论男方还是女方，入赘都是个很令人抬不起头的事。</p>
男方不用提了，给别人养了个儿子，为别人家传宗接代，哪家爹娘能甘心。</p>
女方也有些别扭，总觉得是闺女嫁不出去了，才招上门女婿的。</p>
而这回，却不同。</p>
入赘的是四大商行宝和堂的独子，营川城的风云人物耿直。每当有人提起此事，都向徐掌柜竖起大拇指，觉得徐家确实不一般。</p>
当然，为了顾及耿家的颜面，这一次婚事一切从简，不请宾朋，只有家属参加。</p>
即便如此，这两天，营川城大大小小商行的彩礼，也陆续送到了徐家。</p>
不仅如此，很多其他与耿直徐晓蕾相关人员的彩礼，也都送了过来，这里面还有很多官员和政要。</p>
尽管徐晓蕾说了，不要这些彩礼，可徐掌柜哪里挡得住这些人的热情，也只好一一收了。</p>
全营川人都知道耿直和徐晓蕾的分量，这个时候不往上靠，还等什么时候。</p>
院里院外，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汇海楼的师傅也早早来到徐家厨房，开始置备喜宴。</p>
安全起见，中村樱子派了一个班的宪兵守护着徐府的安全，并且严查喜宴食材，以免有人在里面下毒。</p>
尽管婚事简办，可屋里屋外、院里院外还是有不少人忙碌着。</p>
徐掌柜更是春风满面，见人就给个红包，让大家沾沾喜气。</p>
徐晓蕾起的也很早，毕竟是终身大事，即便不用外嫁，不过多少还是有些心慌。</p>
加上昨天孙掌柜说的事，更是让她头痛，以至于这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觉。</p>
梳洗打扮后，徐晓蕾换上了一身大红色的礼服，走出了房间。</p>
到了院子，徐晓蕾见徐掌柜在那张弄着，便走上前去，说道：“爹，这些事让下人做就行了，你跟着忙乎什么啊？”</p>
“爹高兴不行啊。</p>
爹这辈子三个孩子，你大哥不在了，你二哥是个读书人，家里这一大摊子的事，将来只能靠你了。</p>
你也争争气，这几年要是你帮着爹，开源节流撑着，兴茂福搞不好真的就倒了。</p>
可爹知道，你毕竟是个闺女，早晚要嫁人的。</p>
就算嫁到耿家，能继续照看家里生意，那也是两回事了。</p>
没想到，现在是耿直入赘到咱徐家，你不用出嫁了，爹这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p>
以后啊，你和耿直就多生些孩子，我跟耿老太爷都说好了，前两个儿子姓徐，再生的儿子跟他耿家姓。</p>
你们要是能生个十个八个的，徐家和耿家都子孙满堂了。”</p>
“爹，到现在还一个没有，你怎么想那么远啊。”徐晓蕾略带羞涩道。</p>
“不能这么说，这事说快也快。</p>
我听说那个日本女的都怀上了，你可要加点劲了。</p>
咱们可不能在这事上，也输给了日本人。”</p>
“爹，哪有当爹的向你这么说话的。”</p>
“晓蕾，爹这话没毛病的。</p>
虽然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有些事咱们不得不低头。</p>
不过，万一哪天日本人走了，一户家里两个女人，谁的孩子多，谁说话就有分量。爹是过来人，这事比你懂。”</p>
“行了，我不跟你说这些了。爹，我向去后院吃口早饭，一会儿客人就来了。”说着，徐晓蕾一个人向后院走去。</p>
徐长生看着女儿的背影，越来心里越高兴，不由地想起了徐晓蕾过世的亲娘。</p>
“要是晓蕾亲娘还在，能看到女儿成亲该有多好。”徐长生心中不由地默念着。</p>
……</p>
营川，宝和堂。</p>
和徐长生徐掌柜春风得意不同，耿广陵耿老太爷从起床就唧唧闹闹的，一看就是气不顺、</p>
跟耿广陵过了半辈子的刘梅兰，自然知道他是因为什么。</p>
堂堂营川四大商行的宝和堂独子，竟然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不说是奇耻大辱，也是羞于启齿。</p>
其实这事也不能怪徐家，本来耿直和徐晓蕾都已经定了亲事，再有一年就娶进门了。</p>
没想到凭空冒出个中村樱子来。</p>
也怪自己的儿子把持不住，把人家给睡了。权衡利弊后，没办法，迎娶就变成了入赘了。</p>
虽然徐家顾忌耿家的面子，婚事从简。</p>
可现在全营川人没有不知道这件事的了，贺礼成箱成箱往徐家送。明明是耿家少爷成亲，却没见有来贺喜的。</p>
倒不是贪图那些贺礼钱财，只是耿广陵觉得，自己的脸面因为这件事丢光了。</p>
可儿子的大婚自己怎能不去，只能硬着头皮将刘梅兰准备好的盛装穿到身上。</p>
刘梅兰见耿广陵把衣服穿好，说道：“老爷，我可跟你说了，一会儿儿子和樱子过来接我们，你可要笑脸相迎，别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知道吗？”</p>
“这个我懂，再说人家是日本大官，咱们家还得靠人家罩着，我知道该怎么做。”</p>
“都怨你，中村长官中村长官地叫着，弄的我都不好意思叫樱子了。</p>
告诉你，咱们两个媳妇，不分大小，不分中日，你也厚此薄彼，让人挑理。明白吗？”</p>
“你都跟我说多少遍了，我记得呢。”</p>
“还有，虽然咱们儿子是入赘徐家的，你也别觉得脸上无光，生的孩子不论姓什么，都是咱儿子的种，流的也是咱们徐家人的血。</p>
再说，全营川城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咱儿子呢，美的像花骨朵的姑娘，一下娶了两个，一个有权有势，一个长于经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p>
咱儿子争气点，多生几个儿子，咱们耿家不是一样有男丁了吗？”</p>
“你这絮絮叨叨的，弄的像我多不高兴是的。</p>
其实，我心里开心着呢，像你说的，再怎么说，今天也是直儿的大婚之日，当爹的哪有不高兴的道理。”</p>
“嗯，这还差不多。”刘梅兰满意地说道。</p>
……</p>
差不多九点钟，耿直和中村樱子坐着海军情报处的车，来到宝和堂。</p>
与以往身着军装不同，今天中村樱子穿了一件纯白的貂绒大衣，里面陪着深蓝色的缎衣，陪着她白的不能再白的肌肤，娇柔中透着大气。</p>
耿直则换上了一套崭新的西装，外面穿着一件呢子大衣，阳刚中透着帅气。</p>
刘梅兰见耿直和中村樱子进到中庭，连忙迎了上来，对中村樱子说道：</p>
“樱子啊，你这皮肤也太好了，也就你这肤色才撑得起这纯白的貂绒，换谁都不行。”</p>
“阿姨，今天是耿直和晓蕾的成亲的日子，我就是随便找件衣服穿的，没你说的那么好。我看时辰差不多了，叫上叔叔和姐姐，咱们一起去徐家吧。”中村樱子说道。</p>
“行，行，我现在就去叫。”说着，刘梅兰穿过中庭，进到内庭去喊耿广陵。</p>
不多时，耿广陵变穿戴整齐从内堂走了出来。</p>
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耿直的姐姐耿娟。耿娟脸色虽然有些惨白，不过比前两天刚从赤山寨出来要好上许多，今天也换了一身新衣服，显得格外端庄。</p>
几人一起从宝和堂出来，宝和堂门外，两辆日本军车已经在那等候，耿直和中村樱子上了一辆，耿广陵、刘梅兰和耿娟上了另外一辆。</p>
其实，耿家和徐家，宝和堂和兴茂福也就百八十米，不过按着樱子的意思，尽可能别在外面逗留，防止有人打黑枪。</p>
……</p>
果如中村樱子所言，拐角处，有几人不停向这边张望，见耿家的人都上了车，便晃晃悠悠向徐家方向走去。</p>
虽然，耿徐两家亲事简办，不请宾朋，不过不少人都慕名在兴茂福商行门口，向里面张望。</p>
徐晓蕾的美丽，是营川城人所皆知的。今天大家都想看看，做了新娘子的徐晓蕾会是什么样的。</p>
就在这时，三辆军车依次停到了兴茂福商行门口，一个班荷枪实弹的日本兵站成一排，将挤在门口的人群隔开。</p>
围观众人见有日本宪兵，生怕惹上麻烦，便四散开去。</p>
远处，靠在拐角墙根的张一手对身边的刘二水，说道：“兄弟，看这情形，今天没戏。杀耿直，以后再说吧。”</p>
“奶奶的，大婚日子还派这么多日本人保护，真的活见鬼了。</p>
行了，我在大平安里有个平房，我和大牛狗剩子先在那躲躲。</p>
老鬼兄弟，一有消息，你就到大平安里青花巷第三间民房找我。</p>
我现在，叫崔刚，这是我两个兄弟。”</p>
说着，刘二水手一摆，李大牛和狗剩子跟着他转进了巷子里。</p>
张一手见他们离开，向四下望去，确定没有人跟踪了。</p>
便沿着大路往东，走不远，进到了小巷，再也寻不到他的身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