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些修士,也混迹潜伏在此处。因着此乃大周皇室禁脔缘故,他们轻易不敢造次,却装作各种神棍,窥探人心,窥探他人过往,然后以此谋取种种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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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凡俗之人,却有一个共同点,既是凡俗,五蕴之中,免不了犯错,免不了自身隐私外泄,一旦被他人发现,羞耻心之下,担忧名声扫地无脸见人,往往只能甘受勒索欺诈,甚至任人摆布。是以,错上加错,一错再错,乃至就此沉沦,难以翻身。
“断不能如此!”悟虚暗暗说道,“若有错,纵然被公之于众,我也不能错上加错,一错再错!到了最后,自己的错终要承担,自己的隐私终要曝光,显出自己曾经的丑陋,莫若壮士断腕、奋起一搏,直面惨淡,而不能被要挟利用做更多的恶,以至于无法回头。”
没人能要挟我!
我就算有太多的错,做过太多的恶,太多的不幸和不堪,但没人能要挟我继续错,继续作恶!纵然曝光,被这世俗目光所嘲讽。
悟虚边走边观,心中如是想着,嘴上如是说着。
忽然,几名妖修,从四处阴暗角落,窜了出来,围围住了悟虚。一个个修为境界不高,还未完全化形,看上去都凶神恶煞的,。
“书呆子,我们兄弟几个观察你好几个时辰了。“
“你转来转去,失心疯般在大街上自言自语,吵得老子都没心情喝酒了!“
“是不是连住哪里都不知道了?”
“在天人书院读了什么经典,快快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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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情景,把悟虚给搞楞住了。
一入俗区,悟虚老早便注意到了,不时有一些妖修、鬼修、魔修,鬼鬼祟祟地跟着自己。他们刚才围过来,悟虚还以为是要打劫。怎料,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却是这些不痛不痒的话语。
这时候,一名长相老成的妖修叹了口气,伸手止住了同伴,上前两步,带着胡须的鼠头摇了摇,语重心长地说道,“天人书院的那些典籍,玄妙无比,你一介凡俗,又岂能这般容易参透?莫若背诵出来,让本座给你讲解一番。”
悟虚恍然大悟,不由想到了最近听说的一些传闻。如今朱元璋执掌天人书院,将许多典籍悉数免费开放给天下人族。有的俗人,看罢经典,似有所悟,整天冥思苦想,神神叨叨的,被笑之曰读书读傻了。有的修士,甚至倡议将这些俗气的书呆子,全赶出去京城,或者圈禁在俗区,省得污染环境。但没过多久,这些修士便发现,这些俗人整天念叨的话语,全都是各种典籍里面的内容,有的内容自己从没听过,却玄妙无比。于是,京城中便出现了许多非人族修士,跟着一个俗气的书呆子,专心致志地听这书呆子的神神叨叨。有的修士,想出歪主意,但一来在场的其他修士不乐意,二来京城的守卫和天人书院不答应,闹了几次,杀了几次。
想到这里,悟虚不由有些忍俊不禁。
这眼前的几名妖修,似乎将自己也当做了这般的书呆子了。但自己这段时间,自言自语,说出口的,断断续续,几不可闻,而且没有一句是什么经典中的玄妙无比的语句。这几名妖修,这几个时辰,一直跟着自己,恐怕是有些忍无可忍了。
“诸位道友误会了,我根本没有去天人书院看什么经典。”悟虚,忍住笑,想了想,缓缓说道。
谁知悟虚此言一出,这几名妖修,互视一眼,哈哈大笑。
“好一声诸位道友!”先前那走上前
来的鼠妖,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拈了拈胡须,复又摇摇头,“修士典籍,凡俗之人,等于看天书,不但看不懂,反而有害心神。年轻人,你这样,很危险,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啊。不过你要想能修行,与我等成为道友,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将看到的或者记得的,放松心情,背诵出来,本座不但为你参详解惑,而且赐你大罗灵丹,助你早日能够修行。”
悟虚摇摇头。
“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旁边一名修士,举起手中黑黝黝的斧头,恶狠狠地威胁道。
那鼠妖又来做好人了,伸手拦在那把斧头前,对着悟虚说道,“你方才喃喃自语,说什么不惧世俗目光,死也不会受要挟,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手里?”
悟虚闻言,心中一动,神情一变。
这鼠修见悟虚如此反应,心中却是笃定,便又笑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有些事情,不必放在心上。若是有人要挟你,你告诉本座,本座立刻出手,帮你杀了此人便是。”
悟虚朝着鼠修看去,叹了口气,“道友说得好。只是,我每每回想起那些荒唐之事,便无地自容,倒也怨不得别人。这也许便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吧。”
“什么大不了的荒唐事?说来听听?”旁边一妖修,忽然轻声说道,却是使出了摄魂之术。
“对!对!说出来,兴许没什么大不了的。”另外一名妖修,见状,不失时机地附和了一句。
那鼠妖也沉声说道,“许多事,在你们凡俗眼中,重若泰山;但在我们修士眼中,却是不过一粒尘埃。你若成了修士,便自会明了。”
悟虚,神情一呆,遂将自己那些荒唐事一一说了出来。
开始,这几名妖修,还面露不屑,只当悟虚读书读傻了,心神受损,陷入幻想,在那里胡言乱语。待悟虚说自己在酆都附近,被惹恼了,一连击杀数名虎族新生代,而且将他们的名字也说了出来。这几名妖修,这才大惊失色。他们一个个盯着悟虚,毫毛都竖了起来。
悟虚,依旧神情呆滞地喃喃自语,一直到说到自己中了天妖算计,差点修炼成万妖之身,方才停了下来,然后神情复杂地看着这几名妖修。
“老大,这人疯了。我们还是走吧。”一名妖修,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就跑。刚跑一步,便化作本体,一条黑蛇,快若闪电般,飞射而去。
悟虚想了想,没有任何动作,静静站在那里。
见悟虚没有任何动作,又有几名妖修学那黑蛇,一边喊着疯了疯了,一边四散逃去。
最后便剩下那名老成的鼠妖,留了下来。他呆呆地看着悟虚,几次张嘴,喉咙蠕动着,欲要说话,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位道友,小僧该怎么办?犯下如此这般的过错,如此这般的荒唐和丑陋被公之于众,以后又如何见人?”悟虚看着鼠妖,叹声问道。
那鼠妖,忽然跪倒在地,捣头如葱,“小的有眼无珠,恳请大师大发慈悲,将小的这段记忆抹了去。”
悟虚摇摇头,“小僧没有这样的神通法力。更何况,这些事情,真实发生过,又如实传入你耳中,或多或少,或深或浅,总会在你的心识留下痕迹,有大神通者一看便知。纵然你魂飞魄散,也难保千年之后,因缘之下,昭然天下。”
悟虚说得如此玄乎,如此奇葩,那鼠妖楞在那里,再也说不出话来。
悟虚见他这副呆样,又叹了声,问道,“若是你,若是你是我,该如何?”
鼠妖一个激灵,想了想,说道,“若是我,我便忍辱负重,然后将所有知晓自己秘密的人,全都杀掉,要是觉得不保险,将他们的魂魄也全部禁锢!”
悟虚,摇摇头。
鼠妖,想了想,又说道,“或者,我便躲起来,一心修行,最后飞升而去,成仙成佛。”
悟虚,又是摇摇头。
鼠妖,又想了想,说道,“我便多做善事,将功补过。”
悟虚,沉默了片刻,问道,“若是有知晓之人,欲要挟于你呢?”
鼠妖,随即答道,“若此人,很厉害,我便虚以为蛇。”
悟虚,摇摇头,“古往今来,有多少人,多少事,断送在虚以为蛇这四个字上。他今日叫你偷一文钱,明日叫你替他送封信,日积月累,温水煮青蛙,让你一步步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终酿大错,不能回头。”
“那便杀了他!大不了同归于尽!” 鼠妖愤然说道,似乎真的进入了角色。
悟虚,又问道,“若有人借此讥讽打击你,又如何?”
“杀了他!” 鼠妖尖声叫道,眼露凶光。
“杀了他!”
“杀了他们!”
“把他们全都杀了!”
在悟虚的连番逼问之下,鼠妖有些崩溃了,似乎想到了自己的隐私,自己的荒唐事,乃至自己因此而被要挟被讥讽打击的往事。
他嘶叫着,不知何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长剑。他疯狂地挥舞着长剑,竟然朝着悟虚刺来。
悟虚口诵真言,伸手定住了他。
他在佛光之中,进退不得,动弹不得,看着悟虚,大叫起来,“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悟虚默然,此刻鼠妖疯癫之态,恰似方才的自己。
悟虚摇摇头,“我方才只是问计于你,却不曾也不会窥探你的隐私你的秘密。你有过错,你有隐私,你有秘密,我也有。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等皆不能免俗。许多事情,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说罢,撤去手印,放开了鼠妖。
鼠妖,神情一送,跌坐在地上,却显出了本体。便只见一只老鼠在地上,摇着头,吱吱嘶叫着。
悟虚看着它,叹道,“你走吧。”
这鼠妖,又吱吱地叫起来。
“小僧之事,是小僧主动告知,小僧不会杀你灭口。”悟虚复又说道。
这只鼠妖,又朝着悟虚拜了拜,随即消失不见。
“师弟,果真要放这鼠妖走?”片刻之后,多吉出现在悟虚面前。
“随它去吧。”悟虚,若有所失,只淡淡问道,“虞仙子,还有李道友呢?”
多吉沉默了片刻,答道,“方才师弟,正要开口言说种种私密之时,她二人主动离去了。”
悟虚忽然淡淡一笑,看着多吉,“我主动言之,她们还是要避嫌。如何能肝胆相照,心心相印?师兄莫要多心。”
悟虚这番话,虽然明面上说的是虞仙子、李明珊。但多吉却知晓,悟虚其实是有些忌惮猜疑自己。纵然那些事,自己已经知晓,当初便在当场,但自己此次却没有如虞仙子、李明珊般离去,不但又听了一遍悟虚的隐私,而且还从头到尾旁观了悟虚参演化解之道的过程,最后还出了手杀了那几名妖修,将这层因果结得更深。
多吉凝视着悟虚,久久不语,最后方才说道,“你我相识已久,彼此了解甚深,便是法界也曾相融。那些事情,我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有什么分别呢?”
“师兄,莫要多心。”悟虚如梦初醒一般,拍了拍额头,“方才师弟我正在思量与那鼠妖的对话,”顿了顿,复又喃喃自语般说道,“人非圣贤,所谓隐私秘密,或自己弱点,或自己错失,或其他不雅和荒唐事,原本不足为外人道也。若偏偏被外人所知晓,外人不宽容,笑我辱我,我可受之,权作历练;若外人要以此要挟谋害于我,我则断不会屈从。”
“这种人,自然是杀了为好。”多吉,在一旁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