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虚只得肉身与神识齐飞急退,遁入法界道场,直至遁入天源寺中。天源寺,虽然最开始乃是悟虚在曼陀罗法界中观想而成,但如今,却是经过悟虚与张翠露、陆平山等人,同修共参白莲大/法,加持过了的,已经由法界转为道场,其中自然不复有寂灭之气。
曼陀罗法界到处皆是熊熊大火。天源寺之外,九叶青莲灯的佛光怒火,浩荡蔓延,如海似狱。悟虚端坐在天源寺大殿中,识海依旧是烈焰横飞,神识之体,痛楚万分。当初,悟虚不修曼陀罗本尊,将法界寂灭,是以方才有法界寂灭之气,此番寂灭之气被焚灭,其所在的曼陀罗法界也一并被焚灭;而曼陀罗法界,本是心神观想而成,法界被焚,悟虚神识自然难逃被焚。
此番凶险,张翠露、陆平山等人,自然不知,他们只看到悟虚坐在那里,颇有异样,不明究竟之下,只得围坐在悟虚周围,施展白莲大/法,齐诵经咒。
佛灯外,多吉与赵彤正在生死大战。
释海本要上前相助,却被得到阴罡峰老龙王之命的沈/昌岐,拦了下来。
那魔枪将凌峰,见九叶青莲灯佛光渐渐内敛,只在灯罩外余下朦胧半寸,便将手中魔枪一晃,闪过张若月,朝着郭敏杀了过去。却见,朱元璋,急急飞至郭敏身边,想必是得到了浩然峰马灵华的传讯。
那张若月,见无人阻止,当下祭出明月之心,手中复又将大随求法印,对着九叶青莲灯施展开来。忽见,两名道士,一人手持桃木剑,一人手持八卦镜,从不远处的正邪修士混战群中,飞了过来。
佛号声,梵唱声,无量天尊声,在虚空中如雷绽放,一道乳白色的浩然正气,贯穿庐山云海上空,随后,与那两轮悬浮的血月,一起渐渐隐去消散。
乾坤岛附近,与紫荆盟、宝信岛的交界处,好似在举行盛大的庆典和仪式,佛陀天魔,妖魔鬼怪,齐聚一处,有天女散花,星月同辉,也有腥风血雨,无边幽暗。
。
所有人,都注目于此。甚至求魔岛上空和囚魔峰上空那些真灵大修士,都放松了彼此之间的对峙,各自施展诸如天眼通这样的神通术法,凝神观望。毕竟,随着魔天轮渐渐内敛方才出世之时的气势,庐山云海再无魔修从尸山血海中飞来,这求魔大典,已经算是可以结束了。
是以,第八个魔环下,那最后胜出的魔修,在缭绕黑色魔气中,发出一阵阵癫狂大笑,便是如井底之蛙,在呱噪而鸣。以至于,一直负责宣布结果的那名真灵魔修,冷着脸,只望着云海深处,赵彤与多吉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交战,对下方魔环之争的胜负结果,浑然不理,一言不发。
魔天轮上,玄机子徐徐收回目光,望了一眼,那魔环下方的一片黑暗中,正在不停蠕动出胜利姿势的魔修,叹了口气,沉吟着,是否要斟酌语句,提醒一下那名自己还算熟悉的真灵魔修。
却只见,那一直在旁边观战,疯疯癫癫地女子,忽然朝着那第八个魔环飞去,一边飞,一边高声叫道,”紫阳门李明珊,前来求魔!“
她喊叫得声嘶力竭,纵然在不时从云海深处传来的隆隆法器轰鸣声中,也显得有几分刺耳,落在玄机子和那魔环之下的魔修耳中,更是如同惊雷。
只见,那魔环之下的魔修,在幽暗魔气之中,发出簌簌响声,随后,发出尖利的怒骂声,”你这个贱人!“
“李明珊,你是紫阳门修士,不是魔修,只可观礼,不可参战。“玄机子,两眼射出异样的光芒,一声断喝,在李明珊面前荡起层层魔气,如滚滚巨浪,将其吹送至远方。
“且慢!“那一直对下方动静恍若未闻,一言不发的真灵魔修,忽然开口了。
李明珊无风自动,脚底魔云如梭,载着她飞了回来。“汝,欲入魔?“一个声音,她头顶轰响。李明珊抬起头,望了一眼上方高耸入云的身躯,忽然低头,朝着前方魔环之下的那团魔气黑影抬手一指,恨声道,”晚辈誓要杀了此人。“
“要杀此人,须得入魔。“
李明珊冷冷地盯着,对面魔环下,始终蜷缩在魔气之中那名魔修,苍白唇角微动,似哭似笑,凄声言道,”便入魔又如何。“
。。
庐山云海深处,那些正邪修士的混战,依然继续,只不过,人数少了不少。或死或伤或遁。当然,死的,都是真人以下的修士。若是真人修士,杀招袭来,无从抵挡,自有一道光华,将其卷走。二十一世界,最宝贵的人才;此刻,庐山云海最宝贵的,是真人修士。
但,唯有两人例外。那便是莲法峰的多吉和囚魔峰的赵彤。他们二人,似乎被所有真灵大修士默认,要在今夜做生死斗。明明佛门修士,释海,还有如智等人一直在一旁,明明那始终力克郭敏和朱元璋的凌峰就在一旁,但无论己方的多吉或者赵彤,多么生死紧迫,多么凶险异常,他们都视若无睹,不曾出手相助。
多吉,身处曼陀罗法界,祭出的双头四臂大威德金刚,又有无数天龙阿修罗护持;赵彤脚踏魔环化作的血红祭坛,周遭四面魔旗,生死、贪、嗔、痴,聚集无数天魔。两人方圆百里,空无一人,动静最大,灵气最为激荡,光暗对比最为强烈,俨然已经成了万众瞩目的主战场。
至于张若月那边,也不知道那两名道士是不是故意放水,张若月祭出明月之心,手持星云竹,在对方的桃木剑八卦镜下,却是游刃有余,还可以时不时地,朝着那九叶青莲灯打出一击月光,一式大随求法印。
此刻的,九叶青莲灯,真真像一盏凡俗人世间的佛灯,极尽精巧,却只有巴掌大小,淡淡黄光,恰便似荒郊古寺佛前一青灯。远远看去,光亮全无。
这巴掌大的佛前一青灯中,琉璃灯罩内,也黯淡了下来,唯有悟虚法界中,依旧是一片火海。悟虚不知何时,已经飞出了天源寺,跌坐合掌,环顾着周遭佛光烈焰,喃喃自语道,”如入火聚,得清凉门。赵彤,是你么?是你一直以骷髅剑,斩入寂灭意,令我寂灭法界尚在,虽经这九叶青莲灯烈焰焚灭,犹然生生不息。“
悟虚忽然想起,当初自己得知赵彤入魔,去洪泽湖寻她,结果话不投机,又被那天外天大自在宫宫主,隔界一指,逼退万里,至东瀛小岛,见孝子弃母,遂在洞中,对皑皑白骨,觉万般无趣,寂灭法界,无有本尊,自观自照。
想到此处,悟虚忽然大笑,忍住识海火烧火燎的疼痛,双手合十,诵持道,”须菩提!如我昔为歌利王割截身体,我于尔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何以故。我于往昔节节支解时。若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应生嗔恨。“
佛灯烈焰,汹涌而来,如刀割,将悟虚节节肢解。悟虚只管始终秉承一念,那就是观音菩萨的那句颂词偈句,”自在自观观自在“。
如是,佛光,烈焰,悉退散。如是,悟虚肉身全无。如是,悟虚神识如寂灭,如如不动。
忽然,悟虚寂灭神识,冥冥中似乎被召唤,游游荡荡飞出法界,悬浮在几乎沉寂下来的九叶青莲灯灯芯之上。清冷的月光,透过琉璃灯罩,洒在悟虚神识之体之上,如云似水,轻柔安乐。掩月宗,张若月,以法印相召,以月华相照。
悟虚神识之体,渐渐有了知觉,不再寂灭,随即叹道,”因果如此,难道自己真的受此大恩,与其共掌此灯。“
念头刚起,九叶青莲灯外,无数影像,飘飞过来,历历在眼前。悟虚“看着“多吉和赵彤的生死相斗,不由怅然叹息,”佛魔之争,竟至如此。“遂一弹指,一道寂灭之气,打在九叶青莲灯灯芯之上。
九叶青莲灯,随即飘飞至多吉和赵彤·之间,发出淡淡白光,寂灭了一切光华。
多吉,散去大威德金刚像,半是惊诧半是痛悲地说道,”师弟,你已入魔了!“说罢,双手合十,朝着莲法峰,扬长而去。
赵彤,伸出芊芊玉臂,飞了过来,好似美人投怀送抱。却忽然,在飞近时,右手臂上的黑色手镯,忽然飞出,旋转不已,随后带着赵彤倒飞而去。
悟虚神识之体,望着赵彤离自己越来越远,朝着囚魔峰而去,不由淡淡笑道,”红粉骷髅。赵彤,那一夜,天魔舞,十指扣,已成空。难道你我重逢,要这般儿女情长,投怀送抱?难道,你,堂堂龙凤大宋黄脸将军,到如今,也是这般庸俗魔修?“
忽然,释海双手疾动,白莲舍生剑,从十指射出。朵朵白莲,围绕在九叶青莲灯四周。悟虚,望着释海,缓缓举起双手,合在一起,十指复散开。九叶青莲灯,急速旋转,那朵朵白莲,化为丝丝白光,被吸收得一干二净。释海,不发一言,也疾飞而去。
悟虚,眉头一皱,开口问道,”师弟莫走,王传法、宋昭仪诸位师弟之事,究竟是不是师弟你所为?!“
见释海飞遁,悟虚心中愤懑,又把目光投向了朱元璋和沈/昌岐,却见他二人,也是全无英雄气,状若抱头鼠窜。
悟虚摇摇头,忽然心有所感,回眸顿望,却见郭敏窈窕身影,依然是白袍飘飘,随即笑道,”你啊,真真是个妖女,明明是女儿身,却扮作男装,如此行径,真真足见你性情古怪,难以捉摸。来来,报一下你的生辰八字,我给看看,是不是二十一世界的双子座。“
却见,郭敏,肃然而立,一身浩然正气,手中似火竹简化作金光闪闪的大字,绕其身而飞。
悟虚定睛一看,”居正以退食之余,犹得默坐澄心,寄意方外,如入火聚得清凉门“,不禁挥手晒然笑道,”,如入火聚得清凉门。你们儒门张居正这番言语,原本正是出自于我佛门。“话还说完,却看到郭敏,也飞驰而去,越来越远。
。。
囚魔峰下,如圈圈的魔环之下,李明珊正激战不已。她修为不高,又在明处,又在魔气笼罩压制之下,而对方,又始终隐匿在幽暗魔气之中。几乎无人留意,因为似乎毫无悬念。
到了后来,李明珊,似乎也渐渐感受到了。她气息越来越乱,出手越来越慢,力道也越来越弱。那始终隐匿在黑暗中魔修,不由发出喋喋大笑,笑声中,不但带着讥讽,还藏着些许猥亵。
终于,她身形一顿,眼睁睁地看着那把沾满血腥的黑剑,从魔气中,毫无征兆地刺出,刺进了自己的胸脯,透过自己的血与肉,穿过身后披肩秀发,终于露出狰狞地亮光。
这一剑!要不是自己临死之前本能一闪,便刺穿自己的心脏。
李明珊随着这一剑的阴柔力道,面容带泪,侧身扭头。
便在其失神的瞳孔,渐渐放大之际,一团白惨惨的亮光,从云海深处升起,如火山迸发之时的蘑菇云,又如孩童时垂涎不已的棉花糖。
她依稀看见无数厉害的真人修士,四散而逃;依稀听见隐约的喊叫声,”那悟虚和尚疯了,入魔了,临死了,要带着九叶青莲灯自爆了!“
她忽然笑了,向前飞去,让胸膛中的利剑刺得越来越深。
血花漫天蔽月光,借焰光共赴云海茫。
海枯石烂,待我魂飞魄散!
正所谓
身如泡沫亦如风,刀割香涂共一空。
大火聚得清凉门,寂灭焰光即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