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顺趴在床底下,看着眼前雪亮的光柱,还有光后面那一声粗声粗气的“那顺先生”,吓得几乎昏了过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完了。
但是接下来并没有枪响,他也没被从床底下拖出来。手电光后面那个声音放缓了声调,只是又问了一句:
“先生是不是那顺?是不是沐虎将军派来的使者?”
那顺心中仍狂跳着,但头脑稍微清醒了点。他听对方的语气还算和气,而且话语好像也并没有恶意,就大着胆子,颤声道:
“是……是,我就是……你是谁?你……你要干什么?”
“先生不要问我是谁,”强光后面那个声音说道,“我只是一个不希望看到未来满汉两族之间充满新仇恨的人。人民卫队司令向小强已经向女皇陛下建言,考虑未来借鉴德国处理犹太人的做法,对全明境内的旗人进行若干限制。具体措施我只记得几条:包括禁止旗人改汉姓;对旗人征以汉人三到五倍的税;禁止旗人进入高档的公共场所;让旗人在专门的聚居区内居住;禁止旗人在城市拥有独栋住宅;还有,要把旗人从公务、国防、教育、卫生、新闻出版、金融、商业等行业内清除出去……对了,还有一个,禁止满汉通婚。……那顺先生,这些只是我记得的部分,实际的肯定不止这么多。现在女皇陛下正在考虑。以陛下对向小强的宠信程度,那顺先生,你应该能想得到结果。”
那顺听得心惊肉跳的,声音打着颤道:
“你……你胡扯,这怎么可能……这……这根本不现实……你胡扯……”
走廊上的脚步又是一阵纷杂,好像是宾馆的电工在检查电路,还有好多住客在走廊上抱怨。
强光后的声音显得有些紧张,低声道:
“那顺先生……我进来一次不容易,我能到你跟前说出这几句话,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至于先生信不信我就无能为力了。我不求别的,只是不想看着未来的大明毁在向小强的手里……向小强仗着他去过一次德国,见过希特勒、戈培尔、希姆莱,见过那帮纳粹头目,就觉得自己学到了处置‘低等民族’的经验,迫不及待想成为大明的希姆莱了……”
这时候门外脚步声更近了。突然,有人在外面敲门,同时很恭敬地说道:
“客官,您休息了吗?您需要蜡烛吗?”
手电光“啪”地熄灭了。那顺眼前一片漆黑。只听得床前的那个声音回头说道:
“嗯,我睡觉了,蜡烛不要了,谢谢!”
门外的声音说道:
“哦,客官对不住,打搅您了,祝您晚安。”
……
那顺脸贴在地毯上,满脸的冷汗直往下流。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房间里灯火通明,四下大亮。走廊上传来一阵满意的小欢呼,然后是纷纷的关门声。
来电了,走廊上的客人们都关门回房间了。
那顺依然喘着粗气,慢慢把脸前的床单挑起来了些,往外望望。只见门口的墙角里,那个保护他的东厂特工歪斜的靠着,正不省人事。
他咽了口唾沫,大着胆子慢慢从床底钻出来,环视整个房间,竟然没有第三个人的影子。连窗户也是关得好好的。
那顺接连打开了衣柜、壁橱、还有套间卫生间的门,都没有一个人影。刚才那个人好像蒸了一般。很明显,那个人在宾馆服务员走后,拧开房门,就这么无声无息离开了。
他浑身酥软,一下坐到床上。看看自己的两只手,又掐了一把大腿。
说真的,要不是大腿被自己掐的剧痛,那顺真要以为刚才是在做梦了。
……
第二天中午,辅大臣官邸,沈荣轩招待自己的老下属:现任东厂厂督、原一局局长陈秉新一起吃饭。
沈荣轩本来以为把沐虎的使者打回去、就可以坐等北京起事的,没想到今天早上起来就接到了下边报告,事情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有句俗话叫“癞蛤蟆蹦到脚面上,不咬人,恶心人”。现在沈荣轩的心里就颇有这种感觉。这件事挺恶心人的。
陈秉新一边吃菜,一边跟沈荣轩汇报这件事。
“……到现在,那个值班特工也没说清对方的体貌特征。因为是停电之后对方才出现的,当时走廊上可以说一团漆黑,没有多少光……他只能回忆起对方个头有一米七几,肯定不到一米八,但也不算矮……隐约能分辨出,那人好像穿着宾馆服务员制服……他当时以为停电了,人家来处理的,就没怎么防备。”
沈荣轩也吃着菜,问道:
“化验了吗,是乙醚吧?”
“对,没错,医用乙醚,医院做全麻用的。我们的行动处在外面‘干活’,有时也会用到。那个特工当时就觉得是乙醚,但没挣扎两下,就没知觉了。现在我们也化验了,沾到他领口上的残留物就是乙醚。……沈公,我们几个都认为这是我们内部人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