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林党数起数落的惨痛经历留给钱谦益和吕大器的记忆实在是太深刻了。
“钱阁老,吕阁老。”王朴地笑容突然一顿,肃然道,“就算老头子不再当内阁首辅,就算高弘图他们都入了阁,这天……塌不下来!不过,两位阁老今天说的这一席话,本侯听了却甚感欣慰。”
钱谦益和吕大器听了心里直嘀咕,心忖敢情王朴直到现在才把他们当成自己人。
事实上,钱谦益和吕大器早已经把王朴当成自己人了,就算王朴手里没有捏着他们的把柄,他们现在也心甘情愿地听凭王朴驱策,原因很简单,自从跟王朴合作之后。东林党已经成了大明朝野最大的势力,朝中的御史言官十之七八出自东林门下,新朝外放的知县、知州、知府清一色全是东林党人!
这是何等的权势?
就算是高攀龙、左光斗、杨涟等人主理朝政时,东林党人也没有这么威风过啊,不抱王朴的大腿还抱谁的大腿去?
王朴肃然道:“两位阁老应该了解本侯为人,本侯像是这么不知轻重地人吗?”
“这……”
钱谦益和吕大器相顾愕然。在他们地印象中,王朴的确不是这样不知轻重的人,要不然当初王朴也不会使出那么高明的手腕,一下子就掐住了两人的七寸,迫使他们发动全体东林党人替王朴做事了。
“钱阁老,吕阁老。”王朴微笑道,“内阁的确是朝廷地最高权力机构,甚至连皇帝的圣旨也能封还,可这一切得有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十万中央军将士得答应,如果十万中央军将士不答应,那么内阁就什么权力都没有!”
钱谦益、吕大器闻言先愣了一下。旋即恍然。
两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逻辑错误,搞错了王朴编练中央军和孙传庭入主内阁地因果关系,事实上是先有了王朴编练中央军然后才有了孙传庭入主内阁,而不是先有了孙传庭这个内阁首辅然后才有了王朴和中央
也就是说孙传庭只不过是王朴用来控制内阁地工具,或者说内阁只不过是王朴手中的工具,高弘图等人处心积虑想要入阁,到头来也仍然只是王朴手中地工具!工具怎么可能反过来控制王朴呢?
王朴微笑着问道:“两位阁老想明白了吗?”
钱谦益、吕大器同时颔首。
王朴大笑道:“本侯真的很欣慰,既然两位阁老有这个想法,想来高弘图他们也会这样认为。而这,才是本侯在今天早朝的时候故意提出修改大明律的目地所在,哈哈哈……”
钱谦益、吕大器闻言面有愧色,敢情王朴刚才说他感到很欣慰并不是怀疑两人的诚心,而是另有所指。
“侯爷。”吕大器想了想,忽然又问道,“您这么做的目地是什么呢?”
“目的?”王朴眉宇间忽然浮起一丝淡淡的杀气,凝声道,“目的就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一劳永逸地扫除所有隐患!”
“嘶……”钱谦益闻言倒吸一口冷气。悚然道,“也就是说,侯爷是故意要把这个破绽卖给高弘图,好让高弘图他们借机入主内阁,然后给所有隐藏在暗中的敌对势力一种错觉,认为孙阁老和侯爷已经失势……等这些敌对势按捺不住粉墨登场之后,侯爷再反戈一击把他们一网打尽?”
“高,不愧是侯爷啊。”一贯不太会拍马屁的吕大器出忍不住击节叹服道,“要不这样。那些隐藏极深的敌对势力轻易是不敢冒头的。”
王朴脸上忽然浮起一丝淡淡地肃杀之气。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钱阁老,吕阁老。此事属最高机密,连孙阁老也不知道全貌,所以还请你们严格保密,即便是东林党内的亲信晚辈,也断然不要透露。”
“门下明白。”钱谦益凛然道,“我们东林党内也是良莠不齐,难免没有反复小人,借这个机会正好可以把这些败类给揪出来。”
戌时,高府。
史可法按时前来赴宴时,高府已经是高朋满座了,除了姜曰广、高倬、王铎等部院大员,还有杨廷鉴等恩科进士,除了工部尚书马士英,所有与孙、王朴集团政见不同的官员几乎都到齐了。
当着与席所有官员的面,杨廷鉴吟颂了他草拟的奏疏。
新科状元的文采的确不同凡响,华丽的词澡、工整地对仗、还有犀利的笔锋立刻博了个满堂彩,当下由工于书法的王铎重新誉写了一份,高弘图在王铎认真誉写的奏疏后面郑重地署上了自己地大名。
姜曰广、高倬、王铎也在上面署了名,奏疏传到史可法面前时,史可法的眉头似乎皱了一下,看这架势,高弘图明显是要带头联名上奏,正式和孙王集团宣战了。想了想,史可法也在这份奏疏后面署了自己的大名。
高弘图最后收起众人联名的奏疏,肃然道:“好,有了这份奏疏,老夫就不信参不倒王朴,诸位同僚。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江山社稷,让我们满饮此杯!饮了这杯酒后,老夫与诸位同僚当效仿先贤,抛头颅、洒热血,誓与奸佞抗争到底!”
众人一饮而尽。
稍顷酒菜流水般上来,史可法却没有了饮宴的兴趣,起身向高弘图告辞。
高弘图耐住性子把史可法送出大门,临分别地时候才语重心生地说道:“宪之(史可法表字),晌午地时候老夫已经进过宫了。据太医说孙阁老的病情很重,这次就算没有性命之忧,一年半载之内怕是没办法主理政务了。”说到这里高弘图故意顿了一顿。见史可法没有接腔地意思,只好接着说道:“宪之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内阁的阁员将会调整,你我一定要把握住这次千载难逢的良机,无论如何也要跻身内阁,绝不能让内阁再次成为孙王集团的一言堂了!”
“高大人。”史可法忽然用一种冷漠的眼神望着高弘图,问道,“万岁爷是不是已经钦点你为下一任内阁首辅了?”
高弘图面露尴尬之色,讪然说道:“既然宪之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多此一问?”
“那好。”史可法点了点头,肃然道,“下官只想请问一句,高大人入主内阁之后打算推行什么样的国策?”
高弘图不假思索地说道:“老夫入阁之后要推行的头一件国策便是与建奴议款,大明朝地国库已经空了,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休养生息,所以这场无谓的战争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只有养精蓄锐,等恢复了元气才能徐图恢复中原。”
“那么……”史可法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又问道,“下官能知道高大人与建奴议款地底线吗?”
“关于议款的底线,万岁爷与老夫已经初步达成一致,必要的时候完全可以把长江以北的地区割让给建奴,反正现在长江以北的大部份地区不是在流贼的控制之下,就是被建奴所占领,就算全部割让,我大明的损失也不大。”
为了拉拢史可法,高弘图把他的老底都给抖出来了。
这话要是让王朴听到了。一定会气得暴跳如雷。高弘图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就把大明朝地北五省给出卖了,连带着还出卖了南直隶的江北各府。这么大一片河山在高弘图嘴里居然只是一句轻飘飘的损失也不大。
史可法深吸一口气,竭力控制住胸腔里的翻江倒海,凝声问道:“那么,高大人又打算怎么处置王朴和他手下的中央军呢?”
高弘图脸上忽然掠过一丝警觉之色,淡然道:“关于如何处置王朴这事,到时候宪之自然会知道。”
史可法点了点头,语气生硬地说道:“老夫有两个字想送给高大人,高大人想听吗?”
高弘图微笑道:“老夫洗耳恭听。”
史可法盯着高弘图,一字一顿地说道:“败……类!”
高弘图先是一愣,旋即恼羞成怒道:“史大人,请你自重!”
“自重?”史可法冷然道,“哼,王朴虽然弄权,可他至少还敢和建奴开战,他至少还剿灭了左良玉的叛乱,他至少知道长江以北的大好河山都是大明朝的疆域,他至少拨付了十几万石军粮用于赈济湖广难民,可是你呢?高大人你还没有当上内阁首辅呢,看看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高大人,你几句话就把江北半壁江山和数千万黎民给卖了,在你眼里,大明朝与流贼、与建奴之间你死我活的光复战争居然就成了无谓地战争!什么是无谓的战争?这真的是无谓的战争吗?”
“王朴是权佞,可他好歹还有容人之量,他还懂得自己是个武夫,没有治国之能,他还知道给替朝廷保留点士林元气,并没有在新朝初定的时候大开杀戒!可是高大人你呢?你还没当上内阁首辅,就已经在考虑排除异己,已经在想着要把王朴手中那点仅有的军事力量给毁灭了!老夫倒想问问高阁老,你会带兵吗?你会打仗吗?毁灭了中央军之后,你拿什么去抵挡建奴、抵挡流贼?高大人,难道你的脑子里就只有高官厚禄,只有个人功名,难道从来就没有替天下苍生,替大明的江山社稷考虑过吗?”
高弘图被史可法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想反驳却找不到有力的措辞。
“高弘图。”史可法义正词严地说道,“王朴是权佞,可他好歹还有骨气,而你……就是个彻头彻尾地败类!”
摞下这句狠话,史可法转身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