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去年增修的《平律》补充条款规定,每一百万钱的纳税额,可以推举一位擅权来作为平贾,与官府打交道。
纳税等于权力与地位的概念开始方兴未艾。
而在这安东,司马迁感觉,大抵应该是采用类似的设计和程序。
只是,这个过程,外人根本不清楚具体细节。
司马迁只从他人口中得知,都护府每次公议的与会者,都各不相同。
都护府的官员,似乎有一套用于遴选与会者的制度。
涉及商人,就找商人中的代表,涉及地方,就邀请地方贵族、官员,涉及民政,就邀请三老与知名长者。
整个制度,处处都体现着杂家思想的影响和渗透。
读过《吕氏春秋》的司马迁,当然清楚,这是用众和众智思想的结晶。
但问题是……
“此制度,恐怕难以长久……”司马迁在心里感叹着。
要严格且恪守这个制度,需要都护府的都督有容人之量,有广阔胸襟,能听得进意见,还得能够在关键时刻做出铁腕而果断的决断。
更必须有着超常的魅力和影响力,可以说服和劝服那些不同意见者。
尤其是都督本人,必须可以克制自己的欲望……
但能够做到这些要求中的任意一点的人,本就已经很少,而全部做到的,则无疑是凤毛麟角。
“新化候,真英雄哉!”司马迁不禁感慨着。
那位已经去职,前往长安的新化候,薄家的外戚,一回到长安,恐怕就会给长安带来截然不同的变化。
这让司马迁期待无比!
但同时,他对安东都护府的命运,也开始了担忧。
因为司马迁明白,历史上曾经发生过无数类似的事情。
前任刚刚历任,继任者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大展拳脚,将他留下的东西,尽数推翻。
结果……是灾难。
前任的善政,完完全全的变形,一场场盛宴过后,留下满地狼藉。
所以,才有人走茶凉,人亡政息的说法。
所以,萧规曹随,才会那么的弥足珍贵。
这时,司马迁忽然感觉周围的人群有了躁动,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伍子要来新化了!”
瞬间,整个城市就沸腾了。
无数的窗户都被打开,许多的贵族子弟和富商探出头来。
对安东人来说,平壤学苑的伍被伍子,就是他们的骄傲,就是他们的代言人,就是他们思想、意志和愿望的诉说者。
是他,第一个告诉安东人:信欺在性,不在亲疏,贤愚在心,不在贵贱。
这句话,简直点亮了所有人,所有阶层的心灵,照进了他们内心的深处。
无论是列侯子侄还是游侠、商贾,纷纷深以为然。
因为,他们或是家族之中不受重视被打发来安东的庶子,或是被视为贱民的商贾以及干脆被认为是社会最大问题所在游侠。
从前,没有人给他们说话。
直到伍被带着他的门徒,在平壤学苑开始宣扬学说。
无数人立刻就找到了主心骨。
随即,他倡导和提倡众智、众力,一方面契合贵族士大夫的呼声,另一方面也给与了百姓极大安慰。
同时,他重视教育,提倡教育,主张教育,认为只要是人,都可以通过教育改变。
无论他是商人还是游侠,也不管他是夷狄还是野人。
教育都可以扭转一切,改变一切,让他们变成君子,成为士大夫,成为诸夏之人。
是以不止移民、商贾、游侠,就连乌恒、鲜卑、濊人,乃至于沃沮、扶余、丁零各部,都是对他礼敬不已。
特别是三年前,伍被第一个站出来,回击了御史大夫晁错的言论,保住了安东的大好局面,简直万家生佛,让无数人膜拜。
也是他第一个站出来,主张提倡废奴,以为人生而平等,至少在人格上平等,不当以人为奴,即使他是夷狄!
最后,他竟然促成了此事!
这就更加让人疯狂,让人膜拜了。
不过,司马迁倒是稍稍有些疑虑:“自吕不韦以来,杂家皆是集合众人之力而作……老师曾经与我说过,当初,吕不韦著《吕氏春秋》,便是以数十谋士合力做出……如今,世人皆以为伍子圣贤,但伍子一人能做得出这许多事情?”
司马迁是不信的!
孔子和墨子、韩非子,都是用数十年的思考,才有所得。
他伍被,何德何能,能比孔子、墨翟和韩非子、商君这些人杰先贤还强?
他背后必然有着许多同志,有着许多与他志同道合的人。
这从司马迁这些日子听说和看到过的杂家论述之中也能出来——很明显,很多文章和论述,都不是一个逻辑,一个角度,甚至不是一个说法。
有些东西甚至自相矛盾。
这其中,必然有着其他人的思想和想法在里面。
但问题是——伍被之外,剩下的那几位大能和巨头呢?
司马迁在安东这么久,却鲜少听人提起。
“看来,我得去平壤学苑,一探究竟了……”史官的好奇心,让司马迁难以抑制。
但在那之前,他决定先去拜会一下即将来到新化的伍被。(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