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深处,城市档案馆。
“唯有信仰,不可掠夺。”
“什么?”栾越正在回收密云缠丝,此时他们已经进入城市档案馆的一层前厅,利用高处支点从附近建筑直接荡进来的确是个好办法,避免与周围的异牙发生战斗。
正如方译远的介绍,前厅随意的摆放着几排书架,上面堆放着小山一样的报纸、文件、旧杂志,周苏允随手抽出一本轻声念出来。
整座馆的外壁都是石砌而成,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雾蒙蒙的城市,七八只异牙如游魂般在附近徘徊。
栾越打开生理监测屏,与方译远确认位置。他们上次探访城市档案馆时间有限,并未对前厅和中央档案库之外的地方进行仔细查看。新增的插件丝毫不影响原先的数据页面,只是在底端扩展了通讯界面。
“穿过前厅,正西,最深处,中央档案库,端口密码已解,通讯系统自动拷贝。”方译远发来几条简短的指令。栾越表示收到,正欲前进时发现周苏允表情竟有几分伤感。
“别哭丧着脸,不像你。”
“我只是在想,这座档案馆存在的意义,有什么事那么重要需要设置这么一个格格不入的地方来记录,或者说——”周苏允注视着前方,皱起了眉。
“缅怀。”
沿着周苏允的目光看去,前厅通道很长,底端连接着一间空旷的大厅,更准确地说,这是一片空旷的墓园。
黑色石碑鳞次栉比,荒烟蔓草,青苔爬满表面。周苏允缓步绕着石碑转了一圈,抬起头望向高处,一束不知道如何发出的光线从屋顶正中洒下来,空气中似有微光冉冉。
“谁会埋在这里?”栾越不解。
“更像某种精神象征,或者仪式祭坛。”
周苏允在最近的一块石碑前蹲下,碑上刻着一句话:生住异灭,成灭坏空。
栾越将这句话发送给方译远查询。
“历经劫难的世界,事物由缘起到缘灭,因果循环,福报相继。”字面解释很快传回,栾越摇摇头,依旧难以理解。
周苏允的目光扫过那些布局凌乱的石碑,一幅幅具体或抽象的雕刻,宛如生命本身哀婉零落。抽象的,似乎是用刀锋胡乱涂抹,或排列成整齐的几何图形;具体的,呈现出生动的人像,如同新生与死亡尖锐对立。
“生和死,哪个是起点?”
栾越被问得莫名其妙,但她知道周苏允在思考时从不会说无用的废话,只能参考现实所见回答:“墓园代表死亡?”
周苏允摇头:“因果循环理论中,死亡正是代表新生,而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生命也就走向死亡,所以这座墓园,既是起点,也是终点。”
他让栾越先行前往中央档案库拷贝数据,自己则研究起墓碑上雕刻的内容。他将画中事物彼此相连的石碑的位置和内容一一抄录附上想法,以最简洁的方式发送给方译远。
“像是模块。”
“模块?”周苏允停下脚步,从踏入城市档案馆开始,他就沉浸在一种人文化的沉重沧桑感里,方译远的推测提供了完全不同的思考方向。
“我也不知道对不对,感觉特别像编程时常用的模块化处理,将一个大程序按照功能划分为若干小程序模块,并在这些模块之间建立必要的联系,每个小程序模块完成一个确定的功能,比如抽象画代表某种功能,具象画代表另一种。程序的运行就是在不断调用各种模块。”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用奇族的方式思考问题?实体化的墓园实质上可以理解为一组程序?”周苏允豁然开朗,他重新归纳了不同图案的分类,让方译远在虚拟地图上标亮。
标记渐渐成一条斜插穿过整片墓园的直线。此时,栾越的数据传输也已经开始,方译远兼顾着几个人的通讯,顺手解除城市档案馆的系统防护,电脑中飞快地过滤层层数据。他连开四五台电脑,手指如飞,额头忙出一层薄汗。
周苏允沿着直线向最远处的夹角走去,有些墓碑下的土质发生了改变,他在正中的一座墓碑前停下脚步。
“女娲造人、毗湿奴的莲花……图案多与生命意向有关,新生或诞生,唯有这一座,是一个人的画像。”
“艾伦·麦席森·图灵?”方译远直接猜测。
周苏允对方译远的在计算机方面的专业性很是惊叹,那不是单纯对知识的认知,而是思维上的顺理成章。在最初的质疑与不甘消退后,不得不说方译远是个很不错的说话对象,条例清晰、重点分明,为人又谦和稳重,很多观点对启发思路颇有助益。
他注视着通讯器屏幕上,方译远源源不断发来的消息:“我觉得既然其他墓碑上的图案都是生命起源,奇族是人工智能进化到顶点的物种,对它们而言,图灵无异于造物主,与其他形象之于人类的意义是等同的,生命崇拜的的思想内核也是共通的,符合墓园‘生与死’的定义。”
“说下去。”
“按照奇族的思维模式来理解,那么墓园也可以理解为一个逆向的‘图灵测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