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出了乌鲁木齐,行驶在茫无际涯的大戈壁滩上。段少华特地选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出神地往车窗外望着,仿佛不是在看大戈壁滩,而是看一片景色优美的大草原。他想起两年前的情景,也是同样的秋季,也是火车上,自己懵懵懂懂地一头扎进了新疆这个广阔而又陌生的世界,短短一年多,从一个一名不文的农村落榜高中生成长为一个大学生。虽然是职工大学,但是有红彤彤的毕业证做底牌,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地去单位应聘,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他又想起自己遇到的人,遇到的事,感觉这片土地回馈给努力生活的人的果实过于丰厚,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逾预期。
给父母的2000元钱已经汇走,老爹收到钱后迫不及待地给他打了传呼,在电话里激动地说,整个村里都轰动了:老段家的孩子在新疆上了大学,分配了工作,还拿着高工资,村里的几个孩子都想去新疆找你,不想去南方打工了;最后一句话是下个月准备两口子来新疆看他。段少华听了后急了,反复说自己现在各方面都不稳定,明年春节一准回家,他们不用来。但是拗不过父母,只好答应让他们过来看看。
半夜火车在吐鲁番停了。新疆有句俗语叫“乌雨托风”,意思是乌鲁木齐一下雨,吐鲁番、托克逊就要刮大风。列车广播通知前方刮大风,风力达到红色警戒风速,为确保列车运行安全,出于安全考虑,火车暂时停靠在吐鲁番。大风竟然能逼停火车,段少华想,这样看来,去年自己从哈密到托克逊路上遇到让自己胆颤心惊的的那场大风看来在新疆根本就不算啥事。火车在停运两小时后继续运行,在黎明时终于抵达库尔勒站。
到了火车站出站口,一个年轻人举着一张写有段少华名字的硬纸板牌子在站口迎接。接上段少华后,和他上了一辆五十铃客货车,向库尔勒市区驶去。据司机说,宋广仁给米兰石棉矿在库尔勒的建材厂打了电话,说让找辆车送段少华去米兰镇。正巧厂里明天有车去米兰镇办事,可以把段少华捎过去。段少华见到这辆车,感到十分熟悉,这才想起在沙漠油田里陆师傅开得就是这么一辆车,而且自己当时也学会了开车,只不过从离开沙漠到现在再也没有摸过车,手有点痒痒,在心里不由自主地模拟挂挡,踩油门,松离合,打方向等动作。
建材厂离火车站并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一位姓李的厂长正在厂里指挥装货,看见段少华从车里下来,热情地和他握了握手,对他说,宋老板特地交待,要把你安排好,你就放心吧!晚上就住在厂里,明天一早出发!
第二天天不亮,就有人敲门,段少华赶紧起床,胡乱搽了把脸,然后到厂里食堂吃饭。李厂长亲自给段少华盛了一大碗稀饭,指着桌子上一盘大馒头说:“现在可劲吃!这一路上都是戈壁滩,下一顿热乎饭不知在哪儿呢!”
段少华吃完饭上了车,见后座有一大一小两个纸箱子,司机说,那是宋老板委托李厂长给老领导准备的寿礼及给乌鲁克镇史秀兰老人的礼品。段少华连骂自己糊涂,还是宋老板办事稳妥细心。
汽车驶过尉犁县,就进入了土路,车尾扬起了长长的烟尘。段少华透过车窗往前看,每辆行驶在路上的车辆屁股后面都拖着长长的扬尘尾巴,为了不在别人的车后吃土,司机都踩着油门往前冲,这可就苦了路上的手扶拖拉机,摩托车,这些无遮无挡的拖拉机,摩托车都笼罩在沙尘里。不过看来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拖拉机、摩托车驾驶员口鼻都用围巾遮掩得严严实实,在沙尘中不紧不慢地赶自己的路。
段少华在车里随着路面的颠簸身体不停地弹跳着,头不时与车顶发生碰撞,手只好紧紧地握住门把手。司机笑道:“这就叫'三跳路',车在路上跳,人在车里跳,心在嗓子眼里跳。”段少华想想也是,不由得莞尔失笑。
司机泰然自若地开着车,在路面稍微平缓时吹起了口哨,正是那首《蓝宝石》,段少华想起从哈密带自己出来那个已经离开人世的瘦司机,也喜欢吹这个曲子,口哨声听得段少华又熟悉又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