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雨后又继续前行的一家三口,终于抵达了此行目的地——竹坞大队祠堂。
竹坞大队实际上就是竹坞村,一共有90多户人家。当前国家基层管理由低向高排列,依次是大队(村)、公社(乡镇)、县(区)三级机构。瑞金医疗队来此没地方落脚,就先被安置在村里祠堂内居住。
按照规划,后方瑞金医院就建在竹坞村路边的土地之上,这里交通方便,正处于华阳县境内分布的10个三线军工厂中心位置,跟八零一一厂只有不到2公里的路程。
为了能让支援三线的职工们安心工作,解决大家的后顾之忧,沪江市特意在本市抽调了四家重点医院来援助皖南山区的小三线建设,他们将依据地域分布情况兴建四家后方医院专门替军工厂里的职工服务。瑞金医院落户在华阳县,也是规划床位第二多的医院,足足有80张病床。
“你好,请问瑞金医院的胡大夫在吗?我是八零一一厂的职工,慕名而来想找他替儿子看病。”
眼前一派忙碌景象,估计是医疗队正准备替村民义诊,所以人来人往。
周建国只好逮住一位女护士用沪语发问,以此来拉近双方的距离。
“你也是沪江来的支援建设职工吗?你在这等等,我去叫胡大夫过来。”
对方熟练用一口沪腔回答,随即表露出友好态度。在皖南山区会沪语表示肯定是自己人,说明周建国的小心思得逞了。
三分钟不到,就看到护士带着一位头发花白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走过来,依年纪看大概五旬出头,确实印证了老中医的传闻,夫妻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希望。
而在对方眼中一家三口的景象如下:一位年轻男子下半身裤子湿透,裤脚、皮鞋上都是泥巴,脸上都被雨水打湿,眼镜片上冒着雾气,右边手肘处还蹭破了一大块皮正在渗血。
身后的年轻女子裤脚和鞋子上也沾满了泥巴,怀中紧紧抱着用背带包裹的孩子,从其苍白的嘴唇和凌乱的头发可知,来这路上冒雨经历不少波折。
而小孩却在背带之中露出头来,黑溜溜的眼睛正在东张西望,没有遭受任何雨水的侵袭,晃头晃脑颇为可爱。
可怜天下父母心,大夫胡兴民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你来得那么快?昨天我才跟你们厂的领导闲聊得知了病情,今天就见到真人了。据说你们还特意回了一趟沪江市,X光片带来了吗?”
简单寒暄后,胡兴民就直截了当进入正题,并将人带到祠堂里面。
周建国早就将所有病例资料都准备好放在挎包内,赶紧一股脑都拿了出来。
“嗯——”
对着光亮仔细观看X光片,上面有瑞金医院的标记,这让胡兴民心里有底了。
若是其他医院的片子,他肯定不敢就此参考作出诊断,但自家瑞金医院拍的片就没有问题。
“让我瞧瞧小朋友的左手情况。”
在大夫示意下,俞美诗将周逸的衣衫解开,露出了受伤的左手。
“嗯——”
闭上眼睛,用手指细细在周逸左手臂关节处来回摸索,胡兴民进入了诊断状态。
周建国夫妻俩在一旁紧张地等待,心里忐忑不安。
“哇呜——”
一小会过后,估计是大夫按到了痛处,周逸很快哭了起来。
“小朋友还挺坚强,比我预想中要坚持时间长一些才哭泣。”
把眼睁开,胡兴民轻轻摸了摸周逸的额头后说道。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先做好心理准备。”
从医接近30年,胡兴民凭借超强的临床经验,心里已经有了诊断方案。
“好消息是病情可以治疗,我这有一套治病方案。坏消息就是成功率不高,只有五成左右。”
半岁大小的婴儿,若是其他医生的话,估计都不敢接此病例,得出结论应该和病历本上一致以留观后效。但胡兴民却敢接,因为他是瑞金医院的骨科金字招牌之一。
本来他应该在沪江市瑞金总院坐诊,但接连不断的运动搞得所有人都鸡犬不宁,正好有支援三线建设的活动其便主动请缨而来,以此远离旋涡是非。
周建国去沪江求医时,也曾问过资深医生下放到哪里劳动,但都没有得到准确回答。要知道皖南山区三线基地属于保密级别,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对方竟然主动现身在家门之前。
按照沪江市其他医生说法,待周逸三岁后才能动手术治疗,而且成功率不到三成。
现在胡大夫表示可以马上治疗,成功率还上升到五成,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在小两口听来都是好消息。
“我们治!”
周建国斩钉截铁给出回答。
“从X光片看,小朋友的骨骼已经折断后合并错位生长。若是要治疗的话,必须将骨折处重新定位,也就是说要断骨复位,让骨头回到其原来的位置。由于婴儿骨骼细小脆弱,我们只有一次断骨定位的机会。若是失败的话,今后就坐实了残疾的后患。
所以,这一点就是治疗方案最大的难关。
风险不小,你们夫妻俩可以慎重考虑一下再回答。”
胡兴民说出了自己真正担心的地方,就连经验丰富的他都不敢打包票一定成功。
“你怎么看?”
听到只有一次机会尝试,这让俞美诗心里又打了退堂鼓,如此赌一把风险实在太大。
“治吧,试一把总有成功的机会,免得我们一直为此事犯愁。”
未知的等待才是对人最大的折磨,若是能知晓结果的话无论好坏,都可以让人放下从而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