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日,马扩一行人渡过了白沟,回到了十二天前的出发之地,此地如今已经成为辽军的桥头堡了。
穿过白沟辽军的营地往南行不多久,马扩一行人就看到了宋军的营寨,当他独自站在一个高坡上扫过几眼之后,突然就大呼一声道:“不好!”
马扩急忙打听到了种师道的所在,便将随从及辽使暂留路边,独自一人去叩种营的辕门。种营统制官杨惟忠出来相迎,面有愧色道:“此番辽军突然来袭,我军不备,真是让你这使人难做了!”
“那耶律大石绝不可小觑,此番也是一个教训吧,不必介怀!”马扩一拱手道。
杨惟忠引领着马扩入见种师道,多日的劳瘁已让这位年过七旬的老将满面倦容,马扩当即上前叩拜,含泪道:“都帅,您受累了!”
种师道双手将马扩扶起,赧颜道:“老夫愧不敢当!唉,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辽国到底有两百年的厚家底啊!那耶律大石也果真是个将才!来,子充,快说说你这一路的见闻吧!”
马扩便将一路上的经历和见闻跟种师道简要说了,只是他跟大石见面的情形有些轻描淡写,说完马扩又补充道:“那大石林牙深望两国就此言和,可如今我朝已是箭在弦上,不发恐不能够!”
“此番我军还不算大败,他日还可整军再战!援军还会陆续抵达,朝廷这个收复燕云的决心是不会轻易改变的!”种师道重重地拍了一下马扩的肩头,“子充,你离开陕西也有多年了,不晓得那几年童贯那厮对咱们陕西的祸害之深,民力、军力皆有大损,这也是我不愿轻易言战的主因!”
“事已至此,只好勉为其难,您多尽心了!”马扩跪了下去,又被种师道扶了起来,“此番前来,卑职还有一件要紧事要秉奏!若是唐突了,还望都帅见谅!”
“何事?子充见识多有过人之处,快快讲来!”
“大凡建营立寨一定要选择高敞之地,以便对敌作战,但是都帅营寨之东、西、北三个方面都逼近树林,恐怕会为敌所乘,伺机火攻我军。而且在这种茂林之地扎营,白天眺望、观察前方敌人动静也颇费眼力,多有不便,都帅为何不迁移一下呢?”
种师道闻言大惊,方紧握住马扩双手感激道:“哎呀,都是老夫糊涂了,一时失察,亏了你这后生留心!”
种师道随即下令营寨往南转移,且不须延迟。此举引起了那辽使王介儒的关注,他以为这是宋方准备和议的举动。
等到马扩归来后,王介儒忙问道:“贵军一直往南迁移,却是为何?”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部在换防而已!”马扩轻描淡写道。
到达雄州之后,马扩巧妙地将王介儒一行人安排在一处窄小的驿馆之中,无形之中与宋使在燕京时被隆重安置于当地名寺就有些天壤之别,此举乃有意造成一种宋方对辽使的怠慢心态与简慢做派,以便让辽使依然怀揣一份战战兢兢的求和诚意。
亲自安顿好辽使之后,马扩这才转身去见已经回到雄州的童贯。那作为宣抚副使的蔡攸被吓破了胆,一直躲在保州不敢回来。
待走到童贯幕府中时,众人无一个前来相迎,竟都是一副冰霜面目。童贯的幕僚和属官环拥其后,颇像是一副大堂会审犯人的架势。
童贯询问了马扩的出使详情,而马扩将眼前所见的辽国说得极为虚弱,又将所见的辽军说得衰颓。马扩此举,一来是故意羞辱,二来也是他本人着实没有将辽军太放在眼中,怪只怪童贯等人不争气。
那些幕僚和属官晓得马扩是暗讽,于是都坐不住了,有跺脚的,有拍掌的,还有切齿大怒的,机宜官王麟更是直指马扩,厉声喝道:“马扩可斩!”
“那雄州帅和诜、高阳关路帅侯宜探报不实在前,都统制种师道指挥不当在后,致使我军大败亏输,着实可恨!本宣抚已命人草拟弹劾章奏,请朝廷革去三人官职!”童贯神情威严道,“难道你也想步三人之后尘不成?”
“卑职只是如实禀报所见种种,并不敢夸大或轻看,还望宣抚明察!”马扩环视着众人,“卑职听说朝廷此次趁势收复燕京,关键之处就在于凭借燕山之险而任用燕人之才,使燕京永为国家北疆之屏障!如今燕人对辽国已是离心离德,并且千方百计谋求南归,而燕京一带辽军精锐骑兵不满千,兵力单薄,耶律淳又是新立之君,威望未树,加上女真人已经攻取西京,燕京辽朝形势越发窘迫,卑职亲眼所见形势如此,特向宣抚详尽报告!”
童贯挥了挥手,让众人都退下了,这才语气和缓下来,与马扩细谈了一会儿。马扩最后道:“北辽君臣的日子不好过,依卑职看日久必然生变,我朝当看准时机,因势利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