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这个题目可是难不住人家老米,何况咱们官家的书艺确实不是吹的!官家倒真的请老米坦诚无隐地评论自己的书法,至于老米是不是有所保留,就不得而知了!”
“那老米究竟怎么说?”
“当时官家才二十多岁,老米便说,臣见官家虽然年轻,却是聪明天纵,无论是书还是画,足已卓然成一大家!臣观陛下所书之行、草、正书皆绝,尤擅瘦金体,笔势劲逸,意度天成,瘦硬劲挺,悄然峻拔,非可以行迹求也。陛下之书,据称是出于黄鲁直,以后追溯到唐代的薛稷,然则以臣观之,陛下的笔意之中出于古篆的铁线,笔画的顿挫起合之间含有隶书之意,结屈盘曲,铜铸铁划,跨越晋唐,直追先秦,亘古以来未有此书也,当与古人比肩,于当世则无可比拟。”
“此语也算精当了!呵呵,老米与官家,真可称艺坛两大绝世高手!”
“眉公曾自己采药、制作药剂,还会自己烧菜、酿酒,又会制墨,这老米也有一手,他不仅会装裱,而且还会造纸呢,着实是精诚所至!老米在画艺上也自创出平淡天真的‘米家云山’,还以目无成法的‘墨戏’【4】作画,当真有些惊世骇俗,此其书艺之余,挥洒豪情,往往别开生面!改日再请四厢来赏鉴一番老米的画作,今日是不得闲了!”师师莞尔一笑,“不过这个米元章着实不宜做官,虽说他四十多岁才做到雍丘知县,自嘲为‘白头县令’,可为政上乏善可陈,为人上也颇多令人诟病之处,如与老贼、章子厚之流多有往来,往好处说是超脱,往坏处说,就是狡狯、圆滑了!不过呢,他被人说成是出身冗浊,又非科举正途,多年来只做得微官末吏,这等不入党与的明哲姿态,大约也是实出无奈吧!”
“人生于世,真能不降其志,不辱其身,着实是太难了!”刘錡慨叹道。
两个人又看了一会儿,师师又分别指着其中的人物道:“这些人物,真是四海知己、三教皆有!这位与秦少游论道的陈碧虚,乃是玄门中人!这位圆通大师,是佛门人物,而且还是日本国人哦,实舍生冒死跨海而来,当真精神可嘉!”
“凡人皆有佛性,华夏与日本皆是佛光普照之地,也皆为佛陀所感召,那玄奘法师为求取真经,更是跋涉数万里去往天竺,亦为我华夏季代之英贤!”
“‘青青翠竹,尽是真如;郁郁黄花,无非般若’,何况人乎?”畅聊许久,师师忽而兴尽悲来,“这些人物,能齐聚一时,也是造物有灵,如今卅载过去,雅集中人无不归于黄土,只留下雪泥鸿爪,真是令人不胜唏嘘!人生百年,梦寐居半,襁褓垂老又居半,所存者不过十一二耳!况我辈蒲柳之资,犹未百年者乎?”
见师师如此伤感起来,受风气所化,刘錡对于佛道之事也有所涉猎,他夫人平素也常礼佛,因而他不免宽慰师师道:“人生自有定数,无法强求!只要姑娘一意修持,努力消业,跳出轮回,离苦得乐,往生净土!”
见刘錡合十了手掌,师师凄然道:“我也说不清,许是我悟性不够,以至于信念不足?万发缘生,皆系缘分,或恐是缘分未到。”
【3】孔子曾言“吾从周”,苏轼在这里进行巧妙的戏答。
【4】有些类似现代的行为艺术,不是用笔,而是用纸筋、莲房、蔗渣等涂抹作画,是否成功有一定偶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