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师师因为整夜辗转反侧有点失眠,很晚才起身。她刚梳洗完毕,还有些昏昏沉沉,李姥就笑眯眯地上了楼。
李姥二话没说,就将昨晚上徽宗给的那颗大品珍珠递到师师跟前,眉开眼笑道:“女儿啊,看看这颗大品珍珠,妈妈刚才又去典当铺李老板那里问了,李老板说这颗珠子最起码也值个上万两银子呢,哈哈!看来还是昨晚上女儿把个赵官人伺候好了,以后咱娘们儿可要抓紧这颗摇钱树不松手啊!”
师师接过珍珠,仔细看了一下,这颗珍珠大如鸡子,色泽温润细腻,纯美浑然天成,确乎是难得一见的珍珠上品。师师不便跟李姥说开,只得迂回道:“这个赵乙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如此阔绰?”
李姥一甩手道:“咱们管他是谁呢?他来找乐子,又肯出血,自然是我们的老爷!好好供着就行!”
“万一,万一他不是正经人呢?”
“嘁——,女儿这话说的,若他不是正经人,昨晚上女儿跟他那么浓情蜜意的?客人那么多,成千累万的,女儿有几个看进眼里的?”李姥凑近了师师的耳边笑道。
师师的脸上被说得有些泛红,她不由娇羞道:“妈妈说什么呢?女儿只是说万一!”
“呵呵,俺家女儿脸皮还是这样薄!”李姥爱抚了一下师师娇弱的肩膀,“没什么万一,就算是有,咱们又不知情,又不是他的同谋,到了开封府也有理讲!再说了,这位客官斯斯文文,歹人是不像,倒像是……”
“像是谁?”师师急忙转身问道。
“这个,一时想不起来,但好像在哪里见过!”
“哦,那大约是真见过的呢!”师师暗示道,“纵然不是坏人,那万一、万一是不该到咱们这里来的人呢?”
“呵呵,女儿这是什么话?是个男人就该来,天王老子也没个例外,呵呵!”李姥说着又爱抚了一下师师的脸颊,“谁让俺家女儿这么让人着迷呢?”
“女儿说万一啊,万一、万一他是那富贵之极的人,是那天下一人呢?”
李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变,连忙把个正在隔壁房间收拾东西的云儿给支遣走了,然后回来压低了声音道:“乖乖啊,你说什么浑话呢,小心被皇城司的人听去了!哪位亲王来,倒不是全无可能!那咱们也只当不知,管他是哪个,尽心尽力的服侍就是了!不该咱们打听的,也千万别打听!”
李姥说完便从师师的手里拿过了珍珠,又恢复了刚才的神气,举着珍珠昂首道:“妈妈这么些年操心费力地拉扯你,给你请了那么些师傅,今天总算开花结果了呵,总算没有辜负妈妈这番辛苦!”
说完,李姥就乐颠颠地下了楼去。可刚走出没几步,她就回身跑到师师跟前,小心地拍打着师师的后背叮嘱道:“女儿啊,千万放宽心!咱们别多问,也别多想!”
师师的心里总是踏实不下来,午饭过来她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思忖,觉得这等大事还是应该找一个老练而可靠的人商量一下才妥当,想来想去,她想到了丽卿的父亲、前翰林院的那位医官张曾。张家伯父见多识广,人又可靠,如今还热衷国事,确实是当下的不二人选。
勉强支撑到晚饭后,师师便让人备了些礼品,云儿聪明,怕她多心,所以师师便只带着小芙和王生一路步行,来到了镇安坊北面广福坊的张曾家,那是一进院的民宅,丽卿家就在隔壁,两家中间有一道小门通着,师师每回前来拜年时都会经过这道小门。
“张伯父在家吗?”师师亲自上前敲门道。
“谁啊?”里面传来张家伯母的声音。
待张伯母走近了,师师笑答道:“伯母,是我,师师!”
张伯母打开门一看竟然是师师来了,这可是稀客,颇有点意外,以为她又是来找丽卿的,忙招呼道:“你大伯在屋里呢,我去东院看看卿儿在不在。”
师师上前拦住道:“呵呵,不用叫姐姐了,今日是侄女找伯父有事!”
师师亲自拿着礼物进了屋子,小芙和王生去了偏房里,张曾见师师连夜来访必有要事,于是支开了夫人,关好了门窗,还特意叮嘱先不要惊动女儿一家。
“贤侄女,怎么了?”张曾开门见山道。
看着眼前这位年过六旬、和蔼可亲、义同生父的人,师师的心里一下子就崩不住了,突然眼泪就扑簌簌地滚落下来,接着她便凑近了伯父双膝跪地道:“伯父大人,侄女家里出事了,来向您讨个主意!”
见此情状,张曾也慌了三分,他赶紧将师师扶起,嘴里安慰道:“贤侄女,快起来,快起来!何必这样外道,有话慢慢说,别急!丽卿就是你亲姐姐一般,你就是我亲生女一般!不管何事,老夫一定尽力而为!”
师师坐定了,待她稍稍平复了心绪,缓缓道:“伯父见多识广,又结交广泛,也是侄女眼下最信得过的人,那侄女就直说了啊!”
见师师有些目光犹疑,张曾又站起来检查了一遍门窗,然后回身道:“说吧,没事,门窗都关严实了!绝无第三人听到。”
师师于是凑近了,低声说道:“就是侄女家里有一位客官,出手很是阔绰,昨晚上他又来了,侄女看见他里面穿的,穿的……”
“穿的什么?”张曾隐隐觉得此人可能是官家。
师师又将声音放得更低,干脆贴着张曾的耳朵说道:“穿的像是二龙抢珠坎肩和龙凤鲛绡直系呢!而且他书画琴艺诸方面造诣颇深,侄女觉得他、他像是一个人……”
“一个人?什么人?”张曾捋了捋胡须,开始自言自语,“是他?真是他吗?”
张曾是见过几回徽宗的,所以他又请师师描述了一番“赵乙”的相貌,已经可以确定八九分了。正在张曾起身踱步之时,师师又凑近了说道:“侄女又想起一件事,就是他第一回来的时候,说是新近丧了一位爱妾,前两个月上,刘贵妃不是薨了吗?”
“啊——,多半就是他了!”张曾艰难地承认道,“说来如今的那一位,荒唐事确实干了不少,也不差这一桩,何况眼下宵小环伺其左右,也难保不干出有损天家威仪、有伤朝廷体面的事来!”
“他、他外头看着倒是挺和善,也挺雅致的!礼数也周全,像个文质彬彬的君子呢!”师师小心地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