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京很少下雨,日日都是晴空万里,夜空自然群星璀璨,闪耀夺目。
三月初一,无月。
孟星澜坐在屋脊上仰望长空,嘴唇紧紧抿起,心事重重的样子。
“摘星居……星辰可摘,人心难测。”她自嘲笑笑,抱着双膝有些无奈。
陆肇带了件大氅上屋顶,给她系好后立刻沿斜坡躺下,就在她脚边。如果巡逻侍卫抬头看向屋顶,只能看见孟星澜坐着。
他伸手摸摸她的手指,果然很凉。叹口气拿她有些没辙,舍不得怨她为何如此冰雪聪明,只怪自己太过大意。
“想问就问罢。”陆肇打破沉默,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开,想要温暖她。
天幕苍蓝,浓黑里透出深蓝,无数星星点缀其中,各有各的位置。
孟星澜看向自己最喜欢的那颗星星,心绪繁杂,她有很多想问的,又有些害怕知道答案。轻轻回握一下他的手,她轻声说道:“阿肇,你看到那颗星星了吗?北斗星勺口对着的方向,那颗遗世而独立的星星。”
“遗世而独立?”陆肇沉思一会儿,轻笑道,“第一次听到这么形容北辰星的。”
“嗯,北辰星。天上的星星都围着它转。”小时候,有人告诉她,这颗星星代表“永远的守护”,因为它永远在正北方,永远给迷途者指明回家的方向。
她低头看向陆肇,轻声问:“你的名字里有个辰字,跟这颗星星有关系吗?”
冷静地摇摇头,他回答:“无关。我取名辰字是因为我爹希望我记得,我出生的那日,也是我娘的忌日。”
孟星澜沉默,一日之内,陆肇两次提起自己的母亲。他的生,是用另一个人的死换来的,这条命太沉重了。
她定定地看着陆肇,熟悉的眉眼鼻唇,却不见了睥睨天下的气势,除了歉疚还有惊慌。
着着实实的,她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眼前的人是她跪拜过天地神明,发誓要一辈子相守的爱人。誓言犹在耳,是什么要变了?
“我会好好活着。”雾气笼在她的眼中,小脸认真严肃。她承诺,紧紧握住他的手,声音有些低哑,“无论你做了什么,都不会失去我。”
陆肇惊讶不已,万万没想到孟星澜会说这样的话。一瞬间,心口泛起一股热浪,把他喉头一堵,只剩下模糊不清的话语:“当真?”
“呵……”她轻声笑起来,雾气化成眼中的泪,在眼眶中打转,要落不落。陆肇到底做了什么事,居然慌成这样?
“还记得吗?我以前因为你杀过人,就害怕你,想要远离你。”孟星澜眨眨眼把泪意逼回去,目光流连在他脸上。世事无常啊,明明是洞房花烛夜,夫妻俩却坐在屋顶互相摊牌。
她咬了一下嘴唇,轻声说道:“为了爱你,我的底线一退再退。除非你杀了我爹跟二叔,不然其他的事……”她坦率地摇头,“真的都不算什么了。”
“……”他还是不说话,不敢说也不能说。他瞒着的,并不是他自己的事。
“这只手也冷。”孟星澜把左手也递给他,要他暖着,故作轻松道,“我说,你听,不对的地方你纠正。”
“你是听风公子的人,蔺泽听你话,所以蔺泽也是听风公子的人,而且地位比你低。”
“你说过,裴相会给听风公子面子,不杀他的人。所以裴相和听风公子不是敌人。”
陆肇知道她能想明白这些,孟星澜的脑子,他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第一次看到你的听风玉佩,本以为是我爹给你安排的假身份,被发现时逃脱之用。可后来你不愿杀裴梓归,我才明白,这不是我爹安排的。他是大周朝廷的军侯,不可能跟裴梓归做朋友。”
“所以这个身份是真的。你不愿杀裴梓归,因为你是听风公子的人。”她几乎压着嗓子哽咽往下说,“可我今日,差点被他废了半条命,你依然没有对他起杀心。这不像你,陆肇。”
“这个听风公子的能耐可真大啊,我想象不出还有谁能打得过你。蔺泽说连上官霄都不是你的对手。公子……”她笑笑,意有所指,“听起来是个文人呢。”
“蓁蓁……”陆肇彻底慌了,全天下没多少人知道的秘密,甚至连裴梓归都不知道的秘密,居然因为他今日的连番失误,被孟星澜一步步推断出来。
他太大意,太高兴,只当今日拜堂意味一切圆满,却忽视了孟星澜是周人,他们之间从未真正坦诚相待过。
冷……透骨的寒意袭上心头。明明已是草长莺飞欣欣向荣的春天,他却像在冰天雪地里独自行走,寒意入骨无处可避。
“没关系的陆肇。多年前你们就调查过我家的药铺,再安插个探子进府也不奇怪。”她一脸平静地安慰道,“我只是惊讶于居然是蔺泽,他跟着我出门,不就没法盯着我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