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马车奔波一路,顺京已然在望。数日来,两人坐在马车里背对无言,没有人再愿意多说一句,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对方。
孟星澜心中有愧,不敢看他。她只想快点回家,然后像以前那样躲在二叔身后,把过去埋藏,安安静静继续过日子。只有二叔和爹是她的牵绊,她这一生也只想要这么多。
陆知辰这些天来安静异常,心里把所有事情过了一遍又一遍,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孟星澜再一次骗了他,什么喜欢陆知川,都是谎话。她提起陆知川是颍州之后的事情,定是他在颍州暴露了什么,才引得孟星澜注意到兄长。加上他要送走孟星澜那天说起的宜州安清堂药铺,孟星澜精得跟鬼一样,事后却什么都没追问。
十二月初三。顺京大雪。
地上积雪不少,路上行人并不多,撑着伞各自慢慢走在雪中。马车的车轮碾压在厚厚的积雪地面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他们从东门进顺京,没走多远马车稳稳停在广济堂门口。
孟星澜长出一口气,终于结束了。她裹好大氅伸手去掀车帘,哪知陆知辰快她一步抢先下车,然后在车外等着。她刚刚露个面,陆知辰就拦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抱下马车。她的身子微微发颤,陆知辰有礼有节地对待她将近十天,突然这么搂一下激得她心神一荡。
好在陆知辰很快放开她。孟星澜低着头告别:“谢谢你一路护送,早点回去休息罢。”
陆知辰仍是没什么表情,帮她理着大氅答道:“我跟你一起进去。”一个未出阁女子跟他在外头浪荡两个月,他必须去给长辈一个合理的说法。更何况,他还想最后赌一把。
说完不等孟星澜拒绝,自己转身进了广济堂。孟星澜无法,只好跟上。
她一露面,铺子里大大小小伙计沸腾起来,纷纷喊道:“小姐,小姐,好久没见你来啦!”他们不知道孟星澜从城外回来,只当她大病初愈刚刚好些来店里头晃晃。
孟星澜勉强笑笑,问道:“二叔在不在?”大抵是不在的,不然早闻声出来了。
伙计答道:“掌柜这会儿应该在府里用午饭呢,您看是我去请还是——”
孟星澜打断他,说道:“中午啦,不说我都忘了还没吃午饭。”她回头凝视陆知辰,试探着问道,“陆公子可要随我进府?”
陆知辰点头道:“好啊,还没见识过侯府什么样子呢。请孟小姐带路。”
两人从药铺后门走进景明侯府。
侯府银装素裹笼罩在白色天地中,两人都没撑伞,连大氅兜帽也不戴上,实在是没有心思,只想快步走进去,赶紧把事情了结。
孟星澜带着他直奔饭厅,看到外头等候着的仆从,知道爹跟二叔正在里面。她也顾不得安置陆知辰,自己咬咬嘴唇走进去,离孟执堂五步远的距离自觉跪下。
林栖迟见她回来大喜,不由喊道:“蓁蓁!”只说了这一句,被孟执堂的眼神紧盯,站起一半的身体又老老实实坐回去。
孟执堂背对着她,拿着筷子的手挥两挥,不耐烦道:“去花厅跪着。”
孟星澜毫无怨言站起身走到外面花厅,面冲空着的主位再次跪下。
陆知辰本可以不跪,但站着也很尴尬,再说他所为之事还是跪着说比较好。拿定主意他一掀下摆,跪在孟星澜左侧。
像拜堂一样。他心里想着。
孟长怀急匆匆跑进来,他听到下人禀告,赶紧过来看望许久未见的大小姐,流落在外这么多天,肯定吃不少苦。
孟星澜头都不敢抬,什么话都不跟孟长怀说。老爷子急得团团转,想去催侯爷又不敢。他蹲下身问孟星澜:“蓁蓁,一向可好?”
一点都不好。孟星澜强忍着不流眼泪,顾左右而言他:“孟爷爷,我饿,有吃的吗?”她现在一顿不吃就胃痛。
孟长怀急道:“那我去拿些小点心给你。”他看饭厅那边毫无动静,一跺脚先去给孟星澜拿吃的。
孟长怀端来两笼蒸饺。孟星澜连着吃了三个蒸饺,终于不那么心慌,把筷子塞回孟长怀手中,道:“可以了。”陆知辰则摇摇头拒绝,他不先把心头的那句话说出来,什么都吃不下。
孟执堂在饭厅什么话都不说,吃好饭又站在窗口看了会风景,沉思着。林栖迟与他相处多年,见他这个神情,也不敢擅自前往花厅。好在蓁蓁已经回家,晚会儿过去就晚会儿罢。
等了许久,林栖迟实在忍不住提醒道:“大哥,蓁蓁还在花厅跪着呢,天这么冷……”
孟执堂微微扭过脸来,浓眉挑起,笑着问他:“禁足还是跪佛堂?”
林栖迟见到蓁蓁的面了,哪还说得出硬话,摇摇手道:“回来就好,不罚了。”
孟执堂再问:“跟在蓁蓁身后的那个陆知辰呢?她居然把人带回家里!”
林栖迟刚才只是远远一瞥,并未看清。他不喜蓁蓁带人回来,可也不愿让蓁蓁伤心,黯然道:“若是真心喜欢就……”
孟执堂听了他的想法,心中一番计较,已有定论,带着林栖迟前往花厅。
“栖迟,去把我的剑取来。”孟执堂坐下第一句话就是要拿兵器。
林栖迟不敢抗命,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