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串儿所料不错,于小山的确租了一辆车,现在快到了早春,拿到车的时候他在想,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去年的这个时候,自己在开车带孟串儿回她老家的路上,一路上的迎春花开得那么茂盛,就像人间充满希望。
翻出法院传票的时候,他心里已经犹如被万道雷劈得没什么知觉了,这一次跟之前不一样,这是对他最后的摧残。
之前的难累、痛苦、羞辱他都能撑着,而现在眼前这个看似轻如鸿毛的传票却把他击溃得很彻底。
他眼前似乎浮现了孟串儿日日夜夜奔跑的脸,还有自家老太太和兄弟小城焦虑的眼,他们手中已经没有钱了,尤其是孟串儿除了每个月维持正常生活的工资,她可能兜比脸干净。
好多年前他也劝过身边感叹生活太难想放弃挣扎的哥们:“你死都不怕,还怕活着吗?”
现在觉得说出这话的人还是不明白那种日日夜夜无法入睡,头疼欲裂又自责满心的痛苦。
人生、信心、希望,所有的所有似乎都没了。
正午太阳当头,忽然就累了。思维好像也变得不那么混沌了,想着马上就要解脱,心里居然有一丝无法言说的畅快感。
觉得这辆车挺倒霉的,等消失在车里,租车公司肯定会恨死自己了。倏忽一瞬想到这个,不禁哑然,生前身后事,死后一堆烟。
他吃了两片安定,平日里睡不着的时候怎么也不肯吃,任凭一夜一夜的灵魂被恶魔折磨,他对安眠药这类的东西非常排斥。印象中只有去阿富han的飞机上吃了一片。
那好像是好遥远的事情了,自己像个英雄似的,千里迢迢去救孟串儿,远到想起来仿佛上辈子。
那个人一定不是于小山,于小山现在若一只秃毛鸡,不说奢谈勇气,连活下去的欲望都已经丧失殆尽。
前尘过往就好像一把戒尺,只要想起来就不间断地反复被扇嘴巴子。在冬日里,打开内循环的车内暖气,熏然欲睡。
这种身体和生理都困了的感觉久违了,紧闭的车窗上有贴黑色的膜,这个野山光秃秃的,连坟都没有一座,。
密闭狭窄的空间里被半灰色包裹着,充满了安全感。
于小山打开了手机,如果说对这个尘世还有一丝一毫的眷恋,纯粹的眷恋而不是责任的话,那就是孟串儿这个名字了。
最后一丝模糊的意识,他想听听孟串儿跟他说了什么,肯定是针扎火燎的声音,从他情绪出现异常,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针扎火燎的孟串儿了。
蹦出来一段语音和一段文字,他只看到了一句话:“请原谅我不能没有你。”困意袭来,带着对孟串儿的眷念,睡着了。
意识里有纳兰容若的一句词: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下辈子吧,串儿,下辈子我不是拖累的时候,再把你的好姻缘还给你。
孟串儿和小城还有婷婷和于畅赶到这座荒山的时候跟于小山沉睡过去的时间仅仅隔了两个小时,千密一疏,租车公司有定位。
于小山不是不知道租车公司有车的定位,他付了三天的钱,他只是没想到孟串儿会想到去查租车公司。
就算是朝夕相处的枕边人,他也实在是低估了一个曾经做过调查记者的敏感,或者换个说法,他低估了作为一个调查记者的孟串儿对他的爱。
爱这种东西,每个人都只能知道自己有多爱,甚至有些时候你连自己有多爱都不知道。
租车公司快要吓死了,第一时间要报警,他们主要是害怕人死在车上,太晦气了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