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摸了摸鼻子,忿忿不平的嘀咕了几声,却也知道自己现在人嫌狗不爱,唤来无双,让他搀着我去了后山。
肥沃的山地上,不知何时开辟出了一块小小的菜园子,一个穿着淡青色长袍的男子正挥动锄头,一遍遍的翻着地,他赤足踏在松软的泥土上,满头长发扎成一个马尾,干活的动作很娴熟,却不像一个老农,倒更像是古时候耕读传家的隐世奇人,说不出的出尘与洒脱。
大抵是听到了我的动静,他忽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扭头看到我的刹那,汗水涔涔的脸上便涌现出了温醇的笑容,不过笑容很快就凝滞了,丢下农具,匆匆走了过来,不等我说话,一把抓起我的手便去试探的我的脉搏。
这一幕幕落在我眼中,鼻头一酸,却下意识的耷拉下了脑袋。
紧缩的眉头渐渐散开,但脸上的阴霾却并未褪去,我师父放下我的手,没好气的沉声说道:“精气神空耗,浑身是伤,内有寒毒,外有创伤,腰间的筋骨都伤了,好端端一副身体怎么就被你折腾成了这样?没几个月的休养你怕是缓不过来了,都成了这个样子,还到处乱跑什么?”
他语气严厉,虽然在训斥我,可我却听着舒坦,费力从无双的搀扶下挣脱出来,一瘸一拐走过去把他的鞋子提了过来,笑嘻嘻的询问道:“师父您怎么自己跑来下地了?观里这块菜园子不是老早就荒了么,种不了几颗菜,还耽搁时间,难不成董健这阵子没来给您送菜么?”
“你们就是太懒,什么都想着现成的。”
我师父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他这人有些洁癖,脚上都是泥巴,万万不肯穿上鞋子,而是将之拎在手里,朝前指了指,边走边说道:“以前的道家人确实有地,躬耕垄亩养活自己,不过现在却没那么些地了,可祖师还是执意要开垦这么一小块,你以为他真指望用这一小块地养活满观的人么?
咱们这样的人啊,久居深山,不近烟火气,活的诗情画意,逍遥洒脱,犹如一场梦,久而久之,怕是连自己都要以为自己是神仙了,高高在上,却是忘了这人间疾苦,如此就算是得了一身本事不也是废人吗?总是要感受感受烟火气,才能像个人,而不是神仙。
所谓醒在梦里是修行,说的便是这个了。”
说这些的时候,我师父并没有刻意避开无双,可见他虽然不愿意再收一个徒弟,但还是愿意多教导教导无双的。
看了一眼低头若有所思的无双,又看了一眼懵懵懂懂的我,我师父也不知怎么回事,忽而仰头大笑了起来。
于是,我更懵逼了。
我不是听不懂人话,我师父说的道理我倒是懂,也觉得有道理,可道理它不就是道理吗,为什么无双会是那副茅塞顿开如饮甘霖的恶心样子?
想不通,干脆不想了,我说起了这一次出去办事的种种经历和猜测。
无双依旧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我师父却被我们这一趟经历的事情吓了一大跳,大概没想到会顺藤摸瓜扯出那么多事情。
惊讶之余,他陷入了沉默。
“再看看!”
最终,他就说了这三个字,眸光深邃,我知道他必定是猜到了什么,可却不肯说,不知道是在忌讳什么,还是说连他自己也不大确定。
不知不觉间,我们一路回了道观。
老白他们几人正在院子里洗漱,一见我师父回来,乌泱泱的围上来问候,反倒是小稚徘徊在人群之外,大概跟我师父还不是很熟悉,我师父倒是挺喜欢她,揉了揉他脑袋,笑着夸赞是个好姑娘。
中午被一连串臭屁熏得食欲全无的老白见了新鲜空气,明显是又有了需求,拍了无双一下,特虚伪的说,张先生回来了,还不赶紧去下厨?张先生都饿了。
诡异的是,作为真武祠第一大饭桶的无双竟然无动于衷,蹙眉道:“你们吃吧,我……我有点事情,需要想想……”
说完,步态匆匆进了屋子。
老白正要说话,我师父却摆了摆手:“让他去吧,想必是有所得。”
这就是天赋?
我目瞪口呆之余又有些嫉妒,直到此时我才终于开始相信——兴许我真的是个榆木脑袋,没有天分!
“个人自有个人的际遇,无双聪慧,一点就透,你却是鲁钝了一些,可笨人自有笨人的法子,聪明人遇到了问题喜欢躲闪,或者用巧劲去解决,到头来却容易竹篮打水一场空,可笨人遇事却总是一头撞上去,兴许能撞出什么不一样的结果来呢?”
我师父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你这趟伤了身子的根基,这阵子外间再有什么事情的话,就让老白和鹞子他们去办吧,你休息几个月,就留在我身边,我看看闭关这阵子你倒是有没有偷懒,懈怠了功课。”
这下子轮到老白他们嫉妒了……
“关门弟子就是了不起……”
老白忿忿嘀咕:“这摆明了就是要开小灶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