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望卿是画罗刹,被戕害之时怨气过大,五雷轰顶,只余一缕残魂遁走,钻入画中,又因后人惦念,在念力加持下,再次复出,说到底,我所见到的她,只是一部分残魂而已。
当初李老头和我说起她的时候,还说出一件违背常理,几乎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五雷轰顶,一缕残魂逃走,按道理说,剩下的魂魄早就湮灭在了无尽天威里,可上一代摆渡人仔细探寻之后,却惊骇的发现,陶望卿的另一缕残魂竟然跑去轮回了!!!
这是亘古未有的事情。
摆渡人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不知道跑去轮回的那一缕残魂到底会变成什么样,李老头说,残魂轮回,先天缺魂儿,十有八九是个傻子,不过鉴于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也不排除会有意外,说不得转世身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本事,肯定不会是个正常人,但这种几率很小了。
事实明显是往几率很小那一块走了。
小稚偶然间能看见他人的命运,天赋异禀,难道说,这就是残魂轮回所带来的本事?
上一代摆渡人说过,转世身会本能的靠近自己的另一缕残魂,所以,我根本不用主动去寻找,只要手执画卷,转世身自己就会找上门来,小稚也说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来了这里,死活摆脱不了我,只不过,那时候我身上并没有带着画,难道说……陶望卿把自己托付给了我,因果已经转嫁到了我身上?
“看不清,看不懂……”
我摇了摇头,倍觉此事复杂,迟疑片刻,终究还是默默收起画卷,不准备让小稚知道这件事情,关上抽屉的刹那,我望着供奉真武旗的大殿,不禁自语道:“前世的你已经凋零,今生的你又来到我身边,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何必把前世的腌臜事龌龊在今生的心头,你快快乐乐的生活就好,我欠你一条命,自当竭尽全力偿还,时机成熟,因果自会了结。”
陶望卿最大的希望就是自己的魂魄能够圆满,昭信残毒,将她烹杀成肉酱不说,还让术士镇压了她的肉身,让她永世不得超生,她找我,正是因为礼官擅长破解这种局面,唯有解开了肉身的镇压,她的两道魂魄才能圆满融合。
只是,这件事情干系太大了!!
五雷轰顶,一缕残魂遁走,一缕残魂轮回,这种事儿太邪乎了,基本不可能发生,我不认为这是巧合,原因可能在陶望卿自己身上,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是怎么个特殊法,天知道!!
正所谓,一饮一啄,自有定数,或许两道残魂不能融合,这是天注定的,我破解她肉身的杀局,帮助残魂融合,这是逆天而行,因果可能会大到我想象不了。
不过,既然答应了她这件事情,我还是决定日后尽可能的去寻找她的肉身,只是这些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小稚的好。
这一次我接了齐老汉的事情,下山之时,我师父闭关再次看到了那则谶语,可是一下子变得模糊了,好像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影响了我的命途,是一个天大的变数。
我师父说的变数,到底是指我心头生出的魔障,还是说完成陶望卿的托付会影响我的命运?
二者好像都有这个可能!
这些事情我看不懂,想不通,索性也就不想了,将之抛到一边,盘坐在炕上,在一大摞书里翻翻找找。
这里面医书确实很多,黄帝内经,本草纲目,伤寒杂病论这些中医医书就不用说了,该有的都有,除此之外,我居然还找到了系统解剖学,病理学,医学遗传学等等很多西方医术的框架经典之作。
无疑,这应该是我家师祖留下的,他一生醉心医术,看来不仅精通中医,甚至连西医都曾经试着了解过,这才是钻研学问的态度。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医书,我听都没听过,甚至有很多手写本,一看就是孤本,应该是很多著名医家撰写的行医手札与心得。
简单整理之后,看着眼前将近半人高的一摞医术,我彻底傻眼了……
要想读完这些医书,岂不是活活要了我的老命?
此时,外面天已微微放亮。
“吱呀”一声轻响,门开了,一颗小小的脑袋探了进来,是小稚,见我没睡,立马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脆生生的喊了声惊蛰哥哥,这才屁颠屁颠的跑了进来,一手端着拎着一个巨大的食盒,腋下夹着一本线装书。
“我看你屋子里的灯还亮着,就知道你肯定没吃饭,跑去厨房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些小米,就给你熬了点粥,你一晚上没吃东西了,先喝点粥吧。歆雅姐姐和无双哥哥他们下山去了,说最近这阵子挣了点钱,弄一辆二手车去,山里的药材也没了,顺便去采购一些,尤其是甘草,我师父说你伤了心脉,现在又心中有魔障,郁气交结,容易把自己憋坏,必须要用药了。”
小稚把食盒和腋下的书放在我面前的炕桌上,爬上炕就开始拾掇那些散落在炕上的书,同时喋喋不休的说着外面的情况。大黄被安顿到了柴房里,老白和鹞子哥两个人天亮以后也出去了,说是要在山里巡视一下,看看那牙侩有没有再留下什么手段,道观里已经人满为患了,真武祠屋舍不多,齐老汉和儿女只能挤在老白那间屋子里,好在引娣夫妇二人经过几天的调养,现在基本已经无碍了,住在道家清静之地里也没关系,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醒来了。
一个小小的孩子,忙上忙下,我看不过眼,就拉着她在身边坐下,问她有没有吃东西。
小稚脸红扑扑的说吃过了,结果肚子却骨碌碌的叫唤了起来,我心里一酸,知道我们出去这么长时间,齐老汉也再没来送吃的,道观里米面已经见底了,张歆雅他们肯定是出去采购东西了,仅剩的一点吃喝这傻孩子全留给了我。
叹息一声,打开食盒,硬逼着小稚和我一起喝粥。
小稚很善良,还想给大黄留点,我就笑着说他被牙侩弄的以虎的模式生活,这点东西哪够?现在形势不好,张歆雅他们不会在山下久留,肯定早早就买了东西回来了,老虎饿一会儿没事儿。
小稚这才安下心来,一碗稀饭喝的美滋滋的,忽然斜着眼偷看了我一眼,怯生生的问道:“歆雅姐姐说观里就我们两个女孩儿,想让我和她一起住,可是我不想和她一起住,总觉得待在你身边才舒服,惊蛰哥哥,以后我能不能住在你这里呀?”
我知道,这是因为画卷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因为那一段因果,这孩子对我格外亲近,想了想,总觉得陶望卿的事儿是我接下来的,这孩子自然也就是我的责任,于是点了点头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喜欢这里你就住在这里吧,张歆雅那里我去和她说,这里床褥也多,你是个小孩子,也没那么多讲究,不过要是长成大姑娘了可不成,入了道家,就是道姑,牛鼻子老道和灰袍子道姑住在一起算什么事儿。”
小稚皱了皱鼻子,哼哼着说灰袍子道姑不出嫁,吃住自己哥哥,天经地义。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也唯有和她在一起,才仿佛能摆脱这浊世阴暗的一面,让心情明朗一些,不至于压抑的几乎要窒息,眼睛一斜,总算注意到了炕桌上的那本线装书,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黄庭经。
“这是十四祖给你的?”
我轻咦一声,抄起黄庭经看了一眼,可这一看,眼睛就再挪不开了,神情只怕跟见了鬼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