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长在山清水秀当中,母亲一直把他藏在一个山洞里,隔三差五来给他送些饭食。
在他三岁的时候,无双的母亲给了他一本书,书上没有文字,全都是图画,说那是他父亲留下的,让他每天照着图画上的动作自学。
说到这里,无双还很实在的问我,要不要看看那本书,真的很好看懂。
我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不用说也知道那是摆渡人的不传之秘,我要是看了,估计李老头的阴魂得趴在床头咬死我。
一直到无双六岁那年,他的母亲一连好几天都没来。
无双饿极了,终于离开了山洞,去寻他的母亲。
六年的时间里,他母亲隔三差五的来,早已在山上踩出了一条小道,他循着这条小道,一直来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寨子里。
寨子里哭天抢地,当他走进去才知道,他的母亲和丈夫进山寻他的时候,失足摔死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他母亲是个苗女,是这个寨子里的人,本身有一个丈夫,当年丈夫外出务工,三年五载不回来,意外遇到摆渡人,干柴烈火,偷偷生下了他,却不敢声张,只能把他藏起来。
可是,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不知哪个长舌妇说了无双的存在,前阵子她母亲与丈夫吵得不可开交。
按照寨子里的规矩,那个男人有资格处死她的母亲,按照外面的法律,人的基本权利是有保障的,杀人者偿命,甭管是谁,爹杀儿子都不行,更不用说丈夫杀妻子,女人嫁给男人不是卖给男人,感情破裂女人可以离婚,甭管这寨子多闭塞,终究属于这天下的一部分,法律能管得着。
这些道理无双的母亲本来是不懂的,摆渡人告诉了她,眼看事情败露,她选择了孩子,要和那个男人离婚,净身出户也无所谓。
那个男人偃旗息鼓了,说事情既然过去了,那就过去了吧,把孩子从山里接回来吧,他视如己出,抚养长大。
她母亲大喜,带着男人进了山,失足坠崖而死。
可是,无双回来时,所走过的路是母亲一直走的,哪里有什么断崖?
六岁的无双已经很聪明了,他知道,那个男人杀了他母亲。
“我不知道他做的对不对,可能站在他的角度上,觉得自己带了绿帽子,有足够的理由杀死我母亲,可站在我的角度上,那个女人有天大的错也是我妈,谁杀她,我就杀谁。你看,人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说不清的,既然说不清,那就只能看谁的拳头硬了,我通的道理不多,只知道做自己该做的事。”
无双垂着头,如此说:“所以,我母亲下葬那天,我一刀砍下了他的头,习武之人就是有这样的好处,当你暴起的时候,无论是谁都阻拦不了。也就是那一天,我逃走了……”
只是,苗疆山水险恶,一个六岁的孩子,再成熟又怎能与天地拼斗呢?
后来,他倒在了路边,等他醒来,人已经在一个捡垃圾的老太太家里了。
老太太又瞎又聋,等他醒来,在他脸上摸了一圈,就说好个漂亮姑娘,没人要,她老人家要了,以后就是她老人家的亲孙女。
无双说话老太太也听不见,而老太太也没有二次对他的性别进行鉴定,真就把他当成了女孩儿来养,给他从地摊上买来花花绿绿的裙子,无双脸都绿了,后来挨不过冻,只能穿了。
穿裙子的日子虽然尴尬,但至少是无双活的最快活的日子,两年以后,老太太没了。
无双哭着埋了老太太,又开始一个人流浪。
直到……李老头找到他。
不过,无论是多么窘迫,他始终没有放下过那本书,在他眼里,那不仅仅是他亲生父亲给他留的东西,当他杀死那个男人的时候,他清醒的意识到,有力量虽然不能为所欲为,但忍无可忍的时候,至少不用那么狼狈,空恨自己无能。
我满是促狭心思的拉起了这个话题,可当无双说完以后,我一点都笑不出来。
嘴唇动了动,憋了半响,我问无双:“困了么?”
无双点了点头。
“那就睡一觉吧!”
我轻叹,心里却在想,无双或许也不似我想的那么豁达,他只是把所有的心思藏在了心里,脸上永远是一副腼腆的样子,这样下去,人会变态的。
扛不住的时候,就睡一觉,起来就好很多了。
这是我爸教给我的解压方式,以前觉得很扯淡,后来觉得很有道理,命运对人很刻薄,有些事没得选,身在其中唯一的选择就是去遗忘,睡觉是个很好的方式,所以,如今我又教给了无双。
无双默默点了点头,与我彼此靠着,很快我们俩竟同时睡着了,却不知究竟是我给无双提供了温暖,还是我在从无双身上汲取温度,总归在这性命无依的行当里,大约谁都是疲惫的吧!
这一觉,我倒是睡得深沉,难得的心安,不知睡了多久,最后是老白将我推搡醒的。
睁眼一看,老白身上的背心已经湿透了,滚了满身的黑泥巴,就跟个泥人儿似得,估计是挖了很长时间。
“摸到墓门了!”
老白揉了揉充血的眼睛,轻声道:“跟着你也学了不少,那门……我怎么看都不像是人力能破开的,恐怕拿炸弹都炸不开,不过,这方面你是行家,还是你来断断,下个准信儿!”
打通了?
我精神一震,忙站了起来,正好看见鹞子哥从前方的盗洞里钻了出来,神情凝重,冲着我轻轻摇了摇头。
见此,我心里“咯噔”一下,老白兴许看不准,鹞子哥看就有八成把握了,照他反应来看,我们难不成真遇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墓门?
当下,我将背包一摘,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脚,一猫腰便钻进了盗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