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玩意儿?
一团毛绒绒的黄色窝在他床榻,被他惊扰了好梦,当即开嗓表演。
李千机头也不回拔足撩衣狂奔出屋。
“救命啊——”
他挂到了一个人的身上,气喘吁吁地求救,“有、有尖嘴的——”
说完他感觉不对,他们大老爷们用皂角擦洗,哪里来的这股甜腻的脂粉气儿?李千机扭过头,见着的是月光下雪洁秀美的轮廓,几缕绒绒的碎发拢在耳后,声音清冷如玉石,“爬完了吗?爬完就给老娘滚下来。”
李千机脸色爆红,慌忙跳下来,结果因为动作太急,啪的一下撞树上了,流出两管热乎乎的鼻血。
“师娘,我、我鼻子好像掉了。”
他疼得眼泪狂飙。
“谁叫你傻,鼻子掉了也活该。”
冰凉的手掌抵住他下巴,随后两指捏住他鼻子,听得她说,“不要仰头,小心血咽下去。”李千机动也不敢动,直到师娘说声好了,又抽了一张帕子堵他的鼻孔,“回去,用冷水敷一下。”
他捂着帕子,傻乎乎往屋里走。
原来,原来受伤还真是有好处的。
拈鸡惹狗的李小霸王突然想到,要是下回他不想学习老夫子的功课,能不能以头抢地撒泼耍赖?
“五师兄,小鸡崽都捉到笼里去啦,你可以安心睡觉啦。”小六先前听完五师兄鬼哭狼嚎的一嗓子,怨气烟消云散,很是识趣把小鸡捉了回去。整人也要有个度,不然会偷鸡不成蚀把米的。
李千机噢了好几声,见众人盯着他跟小六一模一样的帕子看,分外警惕,“干什么?师娘特地给我的擦鼻血的,都滴血认亲了,你们不会还想要抢吧?”
二师兄秦棠衣冠楚楚,慢条斯理解了错金带钩,褪了满是书生意气的天青珠衣,只余一条雪白裤子,他面相斯文,练了一身爆发力强悍的腱子肉,冬天一如既往赤膊睡觉。他舒展线条匀称流畅的肩颈,精瘦的腰身令奚娇娇看得面上一热,扭过头后又偷偷回去瞄了几眼。
二师兄单腿跪在五师兄的床沿,将人揍得直不起腰,他单边挑眉,“给不给?”
五师兄发出悲鸣,“阿棠哥哥,我还是你亲师弟吗?”
不带这样揍人的,还用暗劲,表面根本看不出来!他想告状都告不成!
“你觉得呢?”秦棠微笑,代言最美阎罗。
五师兄身子一抖。
帕子虽要紧,师兄力更蛮,若为小命故,乖乖当弟弟!李千机双手捧着沾血的白帕,乖巧上贡。
秦棠抽出来,丹凤眼凉凉瞥向一旁的小六。
后者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二师兄,我洗洗晾干再给你!”
李千机再度哀嚎。
早知道小六也这么没骨气,他还做什么跟武力最高的二师兄拧着干呀,平白挨了一顿打!
师兄弟们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看医书的,做印章的,擦剑的,吃东西的,对五师兄的挨打视若罔闻,男孩子嘛,皮实耐摔,像老五这种小霸王,就该多教训几次,让他长长心眼,免得放出去给他们惹祸。看看他们小六,虽然有时候傻乎乎得像糯米团子,可哪次又挨过打?
唉,他们师兄们也是为老五操碎了心,长了一张聪明脸,还不如两个小的看得透呢。
大师兄元怀贞是个医痴,从来两袖清风不管事,因此眼神狠、步子稳的二师兄秦棠年纪轻轻就做了山霸,威慑阑门上下。不过二师兄各门功课第一,是夫子们赞不绝口的天才,他为人处世周道体贴,又会笼络师兄弟,外人更难以想象他逞凶斗狠的一幕。
而挨了秦棠最多拳头的老五李千机极为容易被收买,隔天秦棠给他带来一顿肉饭,把人感动得稀里哗啦不要不要的,当场要拜为金兰姐妹,结果屁股又挨了一脚。
奚娇娇在这种和谐的气氛里笑不起来。
这几天师兄弟对他们的师娘展开了深刻的探讨,发现她不苟言笑的面孔下是一颗柔软的慈母之心,他们正打算组团受伤,看能不能博取同情,少上一两个时辰的课,大冬天的来来回回,的确很受罪。
注意力全被另一个女人抢去,对奚娇娇是不能容忍的。
她决定夺回师兄们的视线。
于是奚娇娇提议,去梅园玩摸瞎子游戏,蒙着眼睛去抓人。六位师兄对小孩儿般的游戏不感兴趣,可是架不住小师弟软语哀求,一行人抹了抹脸,豁出去了,不就是玩游戏吗?有什么不敢的。
不会武功的奚娇娇低估了师兄们的武力值,她摸索了一圈,脸冻得肿了,一根毛都没摸到,气得她一拽蒙眼的帕子,嘿,六个人跟灵活的猴儿一样,全长树上了呢!
“你们……你们太过分了!”小姑娘气得直哆嗦。
五师兄好了伤疤忘了疼,嘴贱来了句,“这是二师兄方才用腹语教我们的,说你个子矮,手又短,肯定摸不到树上!”
奚娇娇怀疑去看站在梅树上的二师兄,对方长身鹤立,气质超群,瞟了一眼隔壁树的三师弟。
三师弟公良瞻:“……”
又被甩锅了。
奚娇娇想到自己的蜜饯瓜果全是二师兄贡献的,登时去瞪阴险狡诈爱煽风点火的三师兄,发起娇小姐的脾气,“我不管,你们欺负我,我要二师兄跟我一起抓!”
隐形的四师兄叹了口气,“小师弟,你这不叫玩游戏,叫作弊。”
他们虽为师兄弟,发展道路大相径庭。老大学医,老二行侠,老三谋兵,老四悍将,老五言商,老六农桑。
若按武功排行,尚武的秦棠当之无愧冠绝阑门,虽还未行走江湖,但他一下山必出血案,无论江洋大盗还是命案犯人,全一股脑儿往他手里撞,银鞍白马的血衣侠客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奚娇娇哼了声,“我才不管,反正你们是师兄,要让着我。”
秦棠衣襟沾雪,闻言轻笑,“行,那师兄就让你好了,抓到谁,谁明天挑水给我们洗脸,反之则然。”
三师兄幸灾乐祸,“二师兄,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要因为自己狗鼻子塞了闻不到味儿就耍赖。”
“抓几只小老鼠,用不着狗鼻子。”秦棠坦然得很。
说罢,二师兄秦棠簌簌落地,在雪地上只留下浅淡的印子,他解开手腕的红缠带,蒙上了眼睛。
奚娇娇照做。
两人在雪地里摸索着行走。
奚娇娇听见了脚步声,连忙扑上去,高兴大叫,“找到了,我找到了一个!”
韦渊被小徒弟抱着,满是宠溺,正要说话,便见旁边的妻子冷淡走向一旁,仿佛要给他们的师徒之情让开位置,他不禁愣了愣。宽厚的阑门门主意识到了一点点不对劲,他欲要推开奚娇娇,反被对方抱得更紧,嚷嚷地闹,“你不许说话!不许狡辩!反正你是我的猎物啦!”
琳琅对着剧情里的一幕是记忆尤深。
为了让这位成亲多年的阑门门主再度开窍,女主总能在各种场合下偶遇、强抱、错吻等等,制造各种面红耳赤的亲热情节,尤其还当着她这个师娘的面!
她的男人是怎么处理的?先是安抚惴惴不安的小徒弟,再来把错揽到自己身上,可是一来二去,巧合生情,要与她这个结发多年的发妻和离!而她疼惜多年的儿子,同样站在女主这边,指责她忙于阑门运作,常年冷落父子,有此下场是咎由自取。
她心头哂笑,就算和离,也是老娘提的,风风光光地离开,男人和儿子算什么?以她长公主的地位,男人再找就是,找不到就养面首,至于儿子,那就更简单了,没了拖后腿的,一个人岂不是更加潇洒?
不过,在走之前,她得给这群老男人跟小兔崽子添添堵,否则这一年不是白受气了?
“咔嚓——”
琳琅后退,故意踩断一截枯枝。
哗的一声,冷风夹着雪沫冲上脖颈,温热刚硬的年轻躯体饿狼掠食般袭来。琳琅抬手并住他的手腕,对方放弃正面进攻,双手改为抄住她的膝盖,琳琅宛如落花,旋身闪开,手肘噗嗤一声击中对方的胸膛。
秦棠闷哼一声,双脚缠住琳琅脚腕,两人齐齐跌落雪地。少年人热血劲头十足,不服气被她放倒,闪电般伸手折她的腰。
两根手指宛如刀剑,虚虚点在他的脖颈命脉。
胜负立分。
秦棠低喘一口气,额尖覆着雪粒,“……大师兄又精进了,棠甘拜下风。”
琳琅正欲松手,示弱的一方突然暴起,将她箍于身下,得意道,“大师兄,你被骗了。”
他尾指勾扯开蒙眼红布,一绺碎发从耳际滑落。
“……师、师娘?”
人美路子野的山中一霸终成山中一猴。
二师兄的脸蛋红成了猴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