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瞬间意识到自己的不恭敬,赶紧低下了头,双手揉捏着淡青色衣角。
刀一下又一下切着牛肉,空气很安静,能听见刀刃划开牛肉纤维的裂帛声。
他没有说话,我不敢说话,淡青色衣角捏成一团后执拗地散开,又重被捏起……
‘铛’的一声闷响,打破了我、羽王、切牛肉声音之间的默契,像是草原九月雨天划过闪电,醒目清晰。
我惊得双手无处安放,衣角被拧成麻花后突然失去力道,如释重负打着旋。
牛肉切完他用力把刀砧在木板上。双手扯过一块黑色布巾,认真擦拭手上的油污。黑布在皙白手指间翻飞纠葛,发散出黑色的丝线紧紧束缚住我。
擦净后,羽王把黑布整齐叠好,拍了拍衣摆上附着的草木灰,转身向厨房外行去。
门外偷溜进来的光线把背影绣了一圈金边,真好看。可我很失落,一个下人终究不配得到王爷的回答。
“我母亲就是下人。”这几个字轻轻飘进我耳膜,顺着血液如锤重击在心里。
我想就从那时起我爱上他了吧。如果这是爱的话!我眯着双眼,满含笑意。
很多天后,我成为了他妻子。
婚礼那天,我只记得满目红色,头上盖着红盖头,听见屋角红烛灯花发出突突跳跃声。
心中幸福和红烛的光晕一样,一圈一圈蔓延开来。没有觥筹交错后脚步的跌跌撞撞,没有门扇外偷听的窃窃私语。
红盖头缓缓掀起,我曾经梦见过无数次的俊朗面容真真切切倒映在我眼睛里,我想,要是这一切永远不消失该有多好啊!
我抽出袖子中早已藏好的剪刀,用尽力气刺出去。
‘滴…答…滴答……’鲜血落在地上生出一朵又一朵海棠,红的刺目。剪刀划破他的掌心,被紧紧握住。
他把剪刀放在一边,用手轻轻抚着我满是眼泪的脸,眼睛里泛出泪花星星点点,汇成无限怜惜滴在大红色婚袍上。
我无法忘记母亲临死前,望向我时始终无法闭上的眼睛。我死死捂住嘴巴,抑住内心想要嘶吼的伤痛。
我知道!我知道!我要为父亲报仇。
我也无法忘记那晚他掌心传出的温热。
我知道,此生再也无法举起剪刀刺向他,就容女儿不孝一次吧。
一场大火烧毁了会延伸到生命尽头地平淡,他拉着我的手站在羽王府外的后山上,望着熊熊火光与十三羽黑衣人射出的夺命箭矢。
眼前一切在火光燃尽悄然退散后,他双眼的茫然也逐渐清明。当一切归于黑暗,我们转身奔向南方。
这北风黄沙,我早已厌倦,大宋,我回来了。
我叫穆海棠,母亲告诉我这个名字是父亲留在这世间最后三个字。
我明白,父亲希望大宋的海棠花有朝一日能够开满幽云十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