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逗觑着眼,分出一点眼角余光看着叶念安,深一脚浅一脚地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几十步步子远近转眼即到。叶念安待走近了,一揖到底,尽力让身子更低一些。
“大人,今日大雪肆虐,土石难以分辨。非是小人偷闲不愿,实是地利不便,无法修堤。还望大人体恤!”说完后,叶念安依然没有起身,保持着恭敬姿势。
白马逗暗暗搅搓着背在身后冻得发僵的双手,仔细打量起了眼前之人。堤上河工一千五百有余,修河筑堤不免沾染泥水,太阳一熏即变为泥壳,面容自是难以分辨。加之叶念安少言寡语,平日很难引起他人注意。这令白马逗一时有些惊讶,这群浑货粗人当中竟然会有这般进退有度之人。虽说自己混迹官场下层年月尚久,又与百姓市井交道颇多,不甚看重繁文缛节。可是眼下真有人在面前施足了大礼,尤其是今日才被羞辱之后,此时的白马逗内心就像是隆冬天气被强喂下了的一口热汤,甚是熨帖舒畅。故白日所受之气也随之消去大半,看向叶念安的眼神凭多了几分欣赏。
人确实都需要面子,皇帝要,白马逗要,赵老四也要!
白马逗举手放在嘴边,虚咳了一声,板起脸看着叶念安道:“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小人叶念安。”说罢,叶念安把身子稍稍直起,但头还是微微低着,双脚落处略低于白马逗。
“念安!念安!好名字!哼!”
叶念安听到那声冷哼,心头一紧。只是他有些迷惑,为何大人说了一声‘好名字’后,态度就急转而下。他不敢抬头,继续等白马逗接下来的说话。
“你莫不是当本官说话是儿戏!本官令众人出来修堤,岂能无功而返。此事落到外人耳中,还不被奚落不守天时,不识地利!”白马逗语气严厉,面色却不见得有多严肃。
叶念安听后,心念急转,瞬间明白了其中含义。虽然语气严厉,却仍是让他紧绷的心弦舒缓开来。心下不禁暗暗发笑,白都丞却也是个妙人。
叶念安面上佯作惶恐,才直起的身子又弯了下去。
“大人息怒,此事乃小人们擅自做主,不顾天降大雪执意外出修筑河提,感念大人体恤,不辞劳苦专程由赌……家中来堤上劝我等返回……”
白马逗耳中听着叶念安混乱编就的语句,面上越来越柔和,雪花掉落上融化的速度也变快了许多。就在他准备就着台阶说声‘那就让众人回去时’,蓦然听到‘赌’字时,脸色突然一紧惊怒道:“你说甚?!”
叶念安有意流出的话头,让他的心里更笃定,今日之事确为赌场而起。
一直弯着身子的叶念安如狸猫拉背一般,瞬间挺直脊梁骨,双脚错动间,欺身上前,紧挨着白马逗。
几十步之外的囚徒看过来,风雪间白马逗与叶念安并身站立,只不过叶念安的头快要靠到白马逗肩膀上。挨了巴掌的那人,此时瘪了瘪嘴,抬手又揉了揉青肿的腮帮子,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小子,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