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就行,你想好了便是。”夕诏显然不想接下这份期待:“哎呀,时间不早了,陆公子出去时帮我把春花秋月四位姐姐叫进来一下可好?”
“听闻少司命尚未收徒?”
“……心若诚则无师自通,万物皆师万物皆徒。那个,昨晚我没睡好,有些乏力。”
“少司命善医术,不,应该说少司医术天下无人能及。”
“其实我前几日着凉尚未好,现下有些头疼,着实怕传染给陆公子……”
“少司命,我此番回京路上,已命人前去临南,七位大司命听闻少司命暂居璃王府不曾参与齐泽之战,心甚安。”
“……”
“花海一事虽已传入宫中,但齐王日理万机有诸多事需要处理,这市井之闻,最多热闹个一、两天也就被其它更重要的事取代了。想要水更沸些,还需更多柴,尚好的柴。”
“陆公子……”
陆歇推推手边杯盏,“少司命,我知你重义,我走之后请务必护一人周全。还有……绝不可带那人来此处!”接着陆歇将手边浑汤一饮而尽。又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缎小包裹:“这一年的银杏叶,司命请过目。”随即起身离去。
留下的一人目光并未追随,他将小包裹捧在手里,垂头看着。
秦苍得知自己要被送走是在除夕前一天。
到璃王府的这些日子,平静又悠闲,璃王府很大,下人极少。自从秦苍来到璃王府后,陆歇就让陆霆照顾其衣食住行。一开始陆霆抗拒得很,觉得自己受了大辱:“公子!她有胳膊有腿,凭什么我伺候她啊?”
“是保护。”
“她一个女娃娃,不方便啊!”
“她现在是男的了。”
“……”
“陆雷你笑什么?”
“你哥笑了?陆雷你笑了?”
“……”
陆歇分了一处幽静的小院给秦苍,秦苍每日吃吃喝喝晒太阳,问下人有关这四国的问题,可说得深了,下人也含含混混,总的来说知道的不过是些轶事佳肴。于是秦苍让陆霆找书来给自己念,不是不识字,是怕费眼睛。不得不说璃王府的人素养过硬,执行任务方面陆霆即使再不愿意也会圆满完成任务。
璃王府有一间大殿不装人只放书。数目之多,从脚底到房梁,密密麻麻,高的地方人要用梯子才够得着。这地方十分合秦苍心意。秦苍白日里不吵不闹,翻阅书本的样子颇有超越年纪的安然,可晚上却死皮赖脸非要睡在陆歇屋中。
秦苍是个现实又功利的人。无依无靠的自己为了活下去,确实是想增进与陆歇的感情,但是也没想过这么无赖地住进别人房中。可是第一日从食坊回来独自睡在床上,自己就开始做噩梦。梦中并不是具体景象,而是一个黑暗混沌的空间。这空间里漂浮着许多明亮的“颗粒”或者说“尘埃”。这些“尘埃”分布并不不均匀,却都只集中在眼前的区域,像是被什么挤压在了一起,亮得刺眼。两侧和身后则几乎一片寂灭。正身后偶尔零星有几处暗紫的斑点,随时间推移由紫转为暗红,隐隐约约最终消失不见。秦苍看见正前方一个“颗粒”比之其它外表更加光滑、圆润。视野中,它一会缩小一会变大,最终选择无限膨胀。“颗粒”挤压所有其他的“尘埃”,占据了更多的空间。整个过程无比温和,可结局却总是以自己所在的空间也被占据,器官脑浆被挤压得一塌糊涂告终。
三天下来,秦苍都做同一个梦,没有完整地睡过两个时辰以上。于是第三天晚上,秦苍晕头转向间坚定地来到陆歇房中,大吼一句:“谁都别理我!”之后,就冲上了铺了软垫的座椅。
蜷缩着睡着了。说也怪,一夜无梦。
从此之后,秦苍就每晚赖在陆歇房中。
陆歇的房间很大,房里的火盆烧得旺,能睡下6、7个人的榻上、长椅子和地上都铺了软垫或皮毛,暖和的很。若是盖得厚了竟会热醒,并且秦苍总有种一种感觉,那就是这房间比第一天自己突然住进来时热乎了更多。
回齐昌后陆歇一直很忙,经常晚归,秦苍并不过问也不在意,到了就寝时间就带着自己的小被子进陆歇的房间,随意往一处地上一躺,迅速入眠,无梦。只是不论前一天自己睡在哪,第二天清晨醒来时一定是在床榻最内侧。
璃王府的小王爷对小娃娃的不敬行为并不加以阻拦,秦苍人又随和,于是府中上下,甚至陆霆也对秦苍更温和几分。
这日陆霆问志怪传说是不是不用读了?陆霆观察秦苍看的书都很是些“务实”的:各国历史、政策这很重要;地理图册之属还是要“亲自”过目的;武器、技术、医术、文艺发展如何也是要知道一二的。这种“务实”和她巴结自己家公子时如出一辙,但公子也不知哪根筋没搭对,一直纵容这小丫头,于是半带讽刺问她。
秦苍正蜷在竹椅上晒太阳,阳光照在她瞳仁里反射出褐色的光:“志怪神话可不能不重视啊,一般来说,它们恰恰隐晦地记录了一个民族的起源和进化过程中的思考和智慧呢。国与国对弈,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兵乃不详之器,若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那就最好了。包括神话风俗在内的文化记载恰恰能在精神上助力于此,若是好好利用,不论攻防都会产生用处。粉装玉砌的“小童”半闭着眼睛,庭中树影在她身上挠痒痒:“小霆哥啊,你要学得多了去了哦。”
“你!”自然引来怒气。
“看来这几天书阁没有白白乱作一团。”陆歇一身素色刺绣长袍走进庭内。
“公子。”
“二哥!二哥!”秦苍像一缕风从椅子上跳起来,穿过小霆鄙视的目光,扑向陆歇,抱住大腿,跟在陆歇后面有段距离的陆雷,面无表情却快速退后半步,像是为恶势力让步。蹭啊蹭,好一会儿秦苍才抬起头:“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陆歇也不说话,轻轻拉着秦苍的小爪子,穿过养着小金鱼的莲塘,坐进风雨廊尽头的八角凉亭——亭上的石凳已经铺上了厚厚的皮草。
陆歇目光郑重:“苍苍,我要和你说件事。”
秦苍有一种不详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