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十余年前,第一次误入这里时,她直接被那气势震得匍匐在地,难以动弹,整整一天之后才被出现的娘亲给带走。
如今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而那种威压却愈发真切。
“好久不见。”赵襄儿微笑道。
那团火焰渐渐安静了下来,一个苍老至极的声音似老驴拉磨般缓慢地响起:
“原来是你。”
它静静地注视着赵襄儿,问:“那个女人呢?”
赵襄儿同样平静道:“娘亲已然仙逝。”
那团火焰瞬间窜起,充斥着火炉四壁,仿佛随时要破壁而出。
“什么?死了?小丫头莫要唬我,她怎么可能死!谁能杀得了她?”
十余年前,它见到了这个小姑娘误入禁地,然后被自身散发出的威压震得无法动弹,它欣赏着那粉雕玉琢的小丫头在自己面前痛苦死去,那是它百年难得的快感,但是那小丫头比它想象中更加坚强,竟足足撑了一天一夜。
第二日,一个女子忽然出现,带走她的同时对着自己随手一指。
于是他本就残破的神魂中央,又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数十年难以弥合,日日夜夜给它带来痛苦。
那种神魂撕裂的恐惧它犹自历历在目,甚至不输当年镇杀自己的那个仙人。
那样的女人,怎么会死?
“你是她的女儿?”它问。
赵襄儿颔首道:“我自小随娘亲长大。”
那团火焰发出了一声不知是嘲弄还是遗憾的叹息:“但你太弱了,你哪怕修行一生,也远远触及不到那个层次。”
赵襄儿没有回答,但她蹙了蹙眉,显然不认同对方的观点。
那声音微讽道:“我知道你觉得自己年龄还小,但是你要明白,修行之路上,大部分时候,年龄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修行不像行商,若非机缘通天,大部分人一生能达到的顶点,在出生之时便已然决定好了,甚至很多人,十多岁时便触碰到了那个顶点,误以为是绝世之才,可惜此后一生再难寸进。
赵襄儿道:“既然前辈修为通天,那可能猜到我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那苍老的声音笑了笑,自嘲道:“总不能是来陪我这个老东西解闷的吧?”
赵襄儿直截了当道:“我要放你出来。”
地宫之中一片死寂,接着山呼海啸般的笑声爆起,有飓风自那铜炉间涌出,吹得少女黑发向后抛舞,一袭黑裙更是灌风般猎猎抖动着。
她抿起薄薄的嘴唇,双手负后,似暴雨之夜湖上逆行的舟,竟艰难地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过了许久,暴风渐止,光影明灭的地宫恢复了平静,少女紧绷如弦的身子却并未放松,她目视前方,并无退意。
那声音威严中透着一些古怪,“你可知道我是谁?”
赵襄儿道:“五百年前,有一灵狐吞食了隐国流落人间的炼天珠,逃至岩溶山脉,跃地火而遁,一隐十余年,其后生八尾,毛发生焰,可焚万物,破紫庭境直入五道,叱咤一时,只是恰逢天地灾变之大浩劫,终被‘原君’隐国的大神将镇压于西国,百年前你侥幸遁逃而出,至南州,又被仙人衔尾追杀,打碎肉身,筑起皇城,定下四件护国之物,镇杀于地宫之底。”
听着少女的诉说,那团焰火渐渐平静,火焰在破碎与凝聚之间隐隐攒簇成了一头八尾天狐的模样,那一双狭长的眼睛注视着赵襄儿,眼眸深处,似有着自地狱间燃起的鬼火。
少女说完之后,这头活了数百年的火狐才缓缓开口:“我越发不明白,你是真不知天高地厚,还是另有依仗?”
少女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反问:“你可知道我是谁?”
那老狐眯起了眼,“你是谁?”
少女莞尔一笑:“我叫赵襄儿。”
……
……
秋风吹拂,栖凤湖上忽有涟漪一圈圈漾起。
宁小龄仰起脸,用手遮了遮额头,道:“怎么又下雨了唉。”
宁长久道:“秋雨无常……早些回去吧,小心着凉。”
宁小龄点了点头。
宁长久抬起袖子替她遮住了脑袋,小丫头便也往他身边靠了靠。
城墙的塔楼上,一只朱红小雀俯瞰着这座古老的城池,它一边梳理着自己的翅膀,眼睛一边不停转着,打量着四周,他看到湖畔那对一身道袍的少年少女,竟口吐人言自言自语了起来:
“唉,烦死了烦死了,怎么全是硬茬子,本仙君如今这副样子要是真把事情闹大,怕是要被毛都扒得不剩啊。”
“今天又来了个不知深浅的女人,若真是那天宗的人……”
说着,朱红小雀想到了自己的凄惨下场,不由浑身一颤。
“反正殿下给的任务只是闹事……随便闹闹就能走的吧?”
“要是当年知道这破地方藏着那种怪物,他们磕破脑袋我也不会来这闹事啊。”
朱红小雀在塔楼的屋脊上蹦蹦跳跳,越发觉得烦躁。
忽然间,身后传来一记钟响,一场新雨随之而下。
那一记声响里,朱红小雀如闻丧钟,浑身都僵硬了。
“算了,反正横竖是个死……要是这次能脱身,我就彻底自由了。”
它绝望地眨了眨眼,扑棱起自己小小的翅膀,像是跳楼一般从塔楼上跃了下去。
“殿下……要信守承诺啊,皇城,本仙君又来了!”
那朱红小雀扇动翅膀间,身形却越来越大,它自城楼上猛然折返,朝着塔楼撞去,巨响之中,塔楼破碎,那已然变得巨大无比的朱红怪鸟张开了极长的翼展,灵力涌动间,一道裂纹自城墙上撕了过去。
皇城的骚乱就此开始。
很快,几乎全皇宫的人都看见了那高踞城墙上的血红巨鸟,一些老人便想起了那段历史,惊恐地嘶喊起来。
“血羽君!果然是血羽君!皇宫的大阵开了吗?”
“来不及了……”
“快去请巫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