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小林,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小队长一边按铃叫医生,一边询问林友德。
林友德脑袋发疼,但他能感觉到那不是大脑这个人体组织器官出现问题,而是他脑袋里充斥了太多不属于他的东西。
恐惧的情绪,亲情、友情、爱情,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仇恨……
宋英英和方晓恬的情绪还残留在他的大脑中。
“我没事。方晓恬怎么样?”
小队长一时唏嘘,“她被救回来了。”
林友德脑海中的那种疼痛感就消失了。他从一个亲历者变成了一个旁观者,那纷繁的情绪就成了电影中的一幕幕,观众即使会随着电影剧情而情绪起伏,甚至感同身受,在电影结束后还久久不能平复,却不会一辈子困在那种情绪中。
这种现实和虚假,林友德能分清楚。分清楚后,就摆脱了出来。
他舒了口气,看到冲进来的医生护士,又是心中一紧。
精神科有自己的诊断方式,以此来判断病人的精神状况。
林友德如实回答问题,医生得到的结果是林友德一切正常。
“嗯。你现在精神好的话,我直接叫心理医生来,谈话情况好的话,今晚留院观察一晚上,明早就能出院。”医生公事公办。
如果林友德不是当众“发病”,“证据确凿”,精神科医生连心理医生都不用安排,他明天就能直接办理出院了。
小队长看看林友德,帮他答应了下来。
比起精神科开各种药物,小队长觉得林友德需要的是一场心理疏导。作为刑警,他对于心理医生并不陌生,知道这种心理疏导的好处。
这么一想,小队长又觉得林友德发病的原因是他这个做队长的疏忽了。毕竟是年轻人,经手的案件有限,最近瑶城警局那么忙,大案一个接一个,方晓恬这案子的死者数量又是惊人的多,五个家庭最终只剩下了方晓恬一人幸存,实在是惨烈。林友德以前可没有办过这样的案子。
“我们警局有自己的心理医生,能叫来一起帮他做疏导吗?”想到案子,小队长提出了一个想法。
“哦,对了,你们是警察。这样的话……如果你们想这样的话,就让你们自己的心理医生来做这个好了。”医生说道,也是担心到时候的谈话内容涉及一些警局的工作机密。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撇开了林友德,将事情定了下来。
林友德倒也不反对,只是觉得这种谈话没有意义。
他真实地看到了鬼,说出去也没人信,只会被当作疯子吧。
果然还是按照宋英英所说,假装“看”不到她……
小队长很关心林友德的情况,直接拨了电话,请心理医生来中心医院。
黄队长比心理医生先到了病房,看了看林友德的情况,又转告了方晓恬的感谢。
“她说谢谢你救了她。小林,做得好。”黄队长鼓励道。
林友德怔住,心中百感交集。
黄队长和小队长都想起了自己每次亲手救下受害者性命的场景。虽然林友德这个“救人”有些不同寻常,但那种感觉应该是相同的,无论重复多少次,都无法忘怀。
两人给了林友德体悟心情的时间。
黄队长关照了小队长一句,给林友德批了假期,就又回到了方晓恬那里。
等警局的心理医生到达病房,林友德的心情已经轻松下来。他看到心理医生身后还跟着的人。
“老钱。”小队长起身招呼。
钱警官笑眯眯地进来,不像是来探望病人的,“刚和王医生在聊天,她接到你电话,我就一起过来了。老吴本来还想来的,被我拦下来了。他可担心了。”
小队长眼神复杂。
“小林啊,听说你看到了脏东西?”钱警官不客气地拉过小队长之前坐的椅子,请王医生坐下后,自己坐在了床边,“还是看到了一个小姑娘?长什么样的?”
王医生没有介意钱警官的越俎代庖。
林友德被钱警官打乱了思路,心情重新紧张起来。他原想着将事情糊弄过去,钱警官却是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你师父说,那个小姑娘叫宋英英?死在这儿的产科病房,在我们局做了尸检。她父母是山南人吧?要联系稍微有点儿困难。”
“老钱,你说什么呢?”小队长打断了钱警官的话。
“说小林遇到的这事情。”钱警官坦然看向小队长。
王医生清了清嗓子,“小林……我也叫你小林可以吗?我年纪比你大很多,你可以叫我王姐。”
林友德避开了钱警官的视线,对王医生有些局促地点点头。
钱警官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让他有种错觉。
“刚才钱警官提到的宋英英,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的吗?”王医生和蔼地问道,看向林友德的眼神不像是在看病人,语气也不咄咄逼人。
林友德搬出了自己原来用过的借口,“就是在这边值班的时候,听说的。”
钱警官似笑非笑看着林友德。
林友德眼神闪烁,有些扛不住钱警官的逼视。
他感觉到了极大的压力。这一刻,他就像是一个犯人,正在接受审讯。
“能给我说说这个宋英英的事情吗?”王医生又道。
林友德磕磕巴巴,将宋英英莫名其妙猝死、她父母调查死因、追责医院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听起来就是普通的医疗纠纷。
“你为什么会对宋英英这事情感兴趣?起因是什么?”
“就是听说了、听说了这个事情,好奇,还有同情吧。”林友德额头上冒汗。
他知道自己的回答有太多漏洞了。
他下意识瞟了眼王医生。
王医生见怪不怪,像是没看出他的隐瞒,也像是不介意他的撒谎。
再瞅一眼钱警官和小队长,林友德发现前者仍旧是那种“你尽管编”的神态,后者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担忧和凝重。
林友德心里焦急,对这场谈话产生了抗拒。
他想要逃避。
抬眼看向王医生,林友德想要停止这场谈话,还没开口,他就瞥见了穿过病房门探进来的脑袋。
林友德瞪大眼睛,对这罪魁祸首又是无奈又是生气。
钱警官反应极快,迅速回头。
小队长不过比钱警官慢了一拍,侧头的动作却是轻微,不像钱警官那么大动作。
两人自然是什么都没看到。
林友德这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暴露。
王医生看着林友德,“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宋英英。”林友德自暴自弃,有些烦躁地说道。
贴着门板的那颗脑袋笑出了声。
林友德更气了。
小队长错愕地看着林友德。
钱警官却是紧盯着那门板。
宋英英瞥了眼钱警官,皱起眉头。
“你们有听到笑声吗?”钱警官问道。
林友德垂下的脑袋猛地仰起。
钱警官和他的视线对上。钱警官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那种戏谑的笑容。
小队长保持着错愕的神情。
王医生的身体似乎都僵了僵。她扶着额头,“钱警官,我这边在做谈话。”
“我们之前的谈话还没结束。”钱警官说道,“我倒觉得,我和小林大概是一样的病情。我们都看到了不该存在的人。小林的病情好像比我还严重一些。我只是偶尔会看到、听到一些动静,你看到得很清楚。对吧?”钱警官直视林友德。
林友德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