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家人被警察挡在走廊另一边,有的大骂张姝,连带着大骂周平,有的扑在老人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黎海明像是一个局外人,和那些看热闹的人一样,站在一旁。唯一的不同,就是他一脸呆滞,视线都没落在他们这群人身上。没看他的妻子,没看他死去的父亲,也没看他的那些亲戚。
周平叹着气,找到了就在一边帮忙维持秩序的医院保安。
他对这座城市并不熟悉,现在也只能通过医院联系本地的精神病院。
正好在医院,还有警察在旁边,要找专门的精神病院倒是方便。
张姝被带走了。
连带着黎海明也一块儿被带走了。
黎家那个中年人签的字,作为黎海明的弟弟、黎海明还正常的家属,签字同意他入院治疗。
周平奔波了这一天,也就中午喝了口水。晚上八点多,他终于是回到了酒店。
他很累,却是睡不着。这一天来经历的事情还盘桓在他的大脑中。尤其是张姝两种嗓音,挥之不去。在张姝家的那二十分钟,显得特别漫长,他都能记住每一个细节,甚至能记住自己当时心中的寒意和恐惧。之后的事情,反倒是走马观花,迅在脑海中掠过。
周平着呆。
青年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过多关心。他轻手轻脚将被子叠好,放到椅子上。之后,从行李中拿出了东西,手一扬,将那东西展开,铺在床上。那是张一次性床单。铺完床,他又给被子套上一次性的被套,还拿出了一次性的枕套。
整理好自己的床铺,青年从行李箱中又抽出了一袋一次性工具,如之前几天一样询问周平:“你要吗?”
周平摇头,已经没力气吐槽了。
“你现在洗漱吗?”
周平再次摇头。
“那我先洗漱了。”青年说着,进入了洗手间。
周平听着关门声,忽然想到,青年也是叫黎云来着,和表哥的名字一模一样。
黎,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氏。黎云这个名字,也不算常见。
就这么巧,他表哥叫这名字,他一起出差的新同事也叫这个名字。
他过去从未注意到这一点。一方面是对表哥的名字不熟悉,另一方面是和青年并不熟。
他突然记起了那个灵堂。
小小一张供桌,放着骨灰盒和遗照,还放着黎云的灵位。那个名字就被刻在木板上。
或许不是木板……
那材质,看起来就很廉价。
骨灰盒倒是很精致。
周平胡思乱想着,视线落在了脚尖前的地毯上。
他看到了一根酒红色的头。
他眼睛一斜,视线落在袖口上。
那根酒红色的头还在。
一天一夜了,那根头还在那里。
周平想起了张姝满头的乱。
那个不知道是黎家中的谁的女人拔了张姝不少头。医院走廊里都有头。还有那张白布上面……
那青灰色的死人脸……
黑白的遗照……
周平心里有些膈应。
他想起自己应该给妈妈打电话。这才是他这一天来最纠结的事情。表哥猝死,姨妈疯,姨夫不正常,那都只是麻烦而已。他觉得累,但不会为他们伤心难过。他想到他妈妈,才觉得伤心难过。还有他外婆外公。外婆外公从来没说过姨妈的坏话。他们很想念她,很记挂没见过几面的外孙和女婿。他们该有多伤心啊……
周平心里堵,掸掉了袖口的头,直接踢掉鞋子,脱了外套,用力躺在了床上。
明天吧。明天再给妈妈打电话。不,先给爸爸打电话。这件事不能直接告诉妈妈。要让她多少有个心理准备,身边得有个人能劝着。
咔哒。
洗手间的门被打开,又关上。黎云换了一身睡衣出来。他将衬衫、西裤挂好,才在床上躺下。
他身体笔挺地平躺在床上。他用的那一套一次性床上用品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洁白无垢,但总会出一种细碎的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