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
成妈,一早得到消息,匆匆赶到书楼。
她听了个大概,在楼下喘了喘,斜眼瞪了门房,意思是这么大的事情,昨天就几个人在书楼折腾!
老门房知她只是心里着急,只讪笑着,低头继续从井里汲水。
成妈拉着扶手上来,一进门看到许盈盈右腿屈着撑在床榻边,整个人躬身搂着一脸羞红、连耳朵都在发红的柳继,这个一直在成妈看来是个不懂男女之事的柳继,竟然会害羞,这让成妈,心头又是惊喜又是惊愕。
许盈盈急忙扭头,因为突然被厉声质疑而没好气地说,“当然是扶你家公子起身!一会儿盥洗、换药、更衣、吃早饭、吃汤药,事情多了,你不来帮忙,反正在我身后大叫,惊扰你家公子!”
她已经知道,柳继也是孤儿,猜这个老妇人,应该就是成妈。
柳继被许盈盈搂着上半身,手又不听话的碰了许盈盈,虽见她一点异样都没有地完成了一系列动作,但已经坐稳当的他,从此不再,波澜不惊。
“许,,许大夫!”他一把按住明显气急的许盈盈,急忙解释,“这位,是我的姨母,成妈。你,,,”
“柳公子,我只是个医女,”许盈盈一边说,一边将柳继的手放回去,抹了一下落到额前的碎发,直接打断柳继的话头。“我并不知道你家众多的姨母、妈妈。”说着,许盈盈直视眼前这个两鬓花白、体态微胖的高个子老妇人,“只不过,适才老夫人不应在病人面前,大呼小叫。”
看着成妈一脸疑虑和心焦,许盈盈退到床脚,低眉看着地砖,说:“柳公子昨夜中毒,老夫人心焦我能理解。我已和医官共同商讨了一个稳妥的方子,目前暂时稳住了毒发扩散,但要完全治愈,还需要接下来的治疗和调整。这里还请老夫人,暂且放心便是。”
“柳公子,接下来该做的事情,我会吩咐灵儿庆儿去做。”说罢,许盈盈冲成妈草草行了妇人礼,便快走出书楼的内室。
成妈,和昨晚的柳继一样,始终上下左右的极力审视许盈盈,正打算上前继续问询,没想到许盈盈麻利地抢白,让成妈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只愣愣的立在原地。
柳继见许盈盈留出空间给成妈,笑着对成妈解释,脸,依旧还红着。
“成妈,你怎么来了?我现在没事了,莫要担心。”
“你还能笑出来,我都知道了,是上官家的人干的,对吧?”成妈看着底色蜡黄的柳继依旧红脸,还是没有好气。
“是。”
“那和这个女人,有关系吗?你还有胆量让她下手解毒,你不怕,,,”
她的担忧是正常的,这份担忧更是提醒春情萌动的柳继,许盈盈不是你可以用情的女人。
“许大夫,是清白的。”柳继此刻辩解的语调,让成妈想起他小时候的乖觉。
“哼!我可在窗外看了很久,你看她的眼神,已经不寻常了!”成妈,鼻子里冒出不屑。
她仍然继续着自己的努力,直接斜过眼睛看着脚踏。
“今天晚上开始,还是让阿珠过来,服侍你吧!”
“不必。”柳继,仍旧拒绝,只是这次,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了。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反感成妈这样的反复暗示,让阿珠安排到他身边做夜间服侍,弄得他日常看到阿珠,对方立刻羞怯地一低头,这让他知道,成妈一定是对她说了什么,柳继为此反倒心生反感。
甚至当成妈递给他那个小琉璃瓶之后,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当着她的面,随手拉开身边的一个小格子,将它丢了进去。
也是感觉自己言语鲁莽了些,柳继和缓语气,继续说:“这里有灵儿、庆儿,可以了。阿珠留在老宅,给你晚上作个伴,我也放心些。”
说话间,服侍柳继的一干人等,端着铜盆、手巾,进来了。
等下人们都退下了,成妈坐在床边,想继续话头,却被吃进点食物之后,恢复体力的柳继,抬手制止。
“成妈,我不会忘记过往,但是我也不想错过当下。”他简短地说。
“什么?什么当下,你,,,什么意思?”成妈见柳继心意果决,急了。
她盯着柳继的眼睛,低声问:“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个女人了吧?她不是,,,”因为担心隔墙有耳,成妈急忙打住。
柳继莫名的语气温柔起来,“成妈,我不会忘记,只是这事,,,”
“别傻了!”成妈瞠目、拍着床边,脱口而出。
发觉自己的失态,她极速眨眼让自己缓了一口气,低声说:“我话放在这里,你别到时候,目的没达到,反搭上了自己。”
说罢,成妈看着眼眸望向别处的柳继,看上去,他压根没在听她的数落。
她也年轻过,知道这样的年纪,会有怎样的风月,只是她心焦,怎么柳继突然会对别人的侍妾、还是上官家的侍妾,动了心。
“孽缘吗?”她默默问自己。
成妈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对老爷是有多么痴迷。后来,老爷娶了覃氏,多年不曾有生育;原以为老爷会纳妾,自己能熬出头了。但是他没有。
就和这臭小子拒绝阿珠一样,“不必。”
哎,用的词,都是一样的啊!
成妈之后有段时间很后悔,她应该借此将当年的实情告诉柳继,让他终止自己的愚蠢。
但是她这会儿没就着话头说出来。
一是她不忍心。
关键是,成妈觉得柳继喜欢许盈盈,只是一时的冲动,因为他始终在军营,回到帝京不久,还没见过花花世界里的其他女人。
眼下,既然他都能喜欢人家的一个侍妾,等打发了这个许盈盈,不多久也就能开眼、喜欢上其他女人。
成妈左右摇摆着,选择沉默。
许盈盈等成妈离开书楼之后才进来。
她看得出,成妈对她不友好,她也懒得交际,所以干脆躲着不见就完了。
看到依然脸色蜡黄、眼下仍旧青灰严重的柳继,她知道,这毒,只解了一半。
傍晚的汤药里,她悄悄加了少许安神的药粉,一是为了柳继修养,他的脉象里有太多思虑过度,二是为了她夜探刑部大狱,来去便宜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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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狱,单人监舍
上官翼的所有棒伤几近愈合。
这日,许盈盈如约,带着笔墨纸砚,夜探上官翼,却发现他俯身倒卧在前几日增设的板床上,两条大腿,满是血污。
许盈盈吃惊地捂着嘴巴,愤怒和揪心一起冲上面容,脑海里充满的是,柳继又买下关系,折磨上官翼?但是这段时间他不是一直养病在书楼嘛。
她止住思绪,急忙躬身上前摇了摇昏睡中的上官翼。
上官翼睁开眼,语气清淡,“哦,你来了?”为了克制已经不那么钻心的疼痛,他仍然一动不动,只冲吃惊和不解的许盈盈,歪嘴笑了笑,全无怨恨和失落,仿佛中午的刑杖,是打在别人的身上。
“你怎么,,?他们,,,!”
许盈盈气急地语无伦次,不过她立刻镇定自己的慌张,“先不说这些,还好我随身备了些创药,你忍耐一下。”她立刻放下手里的小包袱,伸手掀起上官翼的囚服。
收拾停当,他二人彼此也不看对方,而是在暗影里,一个俯卧、一个跪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上官翼是看不到希望地忍耐着眼下的一切,周身的疲惫,让他不想说话。
许盈盈是纠结要不要问明白,这次是因为柳继的缘故嘛——因为如果是,她在考虑返回书楼之后,要如何应对柳宅里,上上下下的尊敬和感激,如今因为柳继的起死回生,她在那里,仿佛神佛一样的存在。
默默相守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是上官翼先开口了,“盈盈,我没事了,你赶紧回吧。”
一旦沉默被打破,许盈盈仿佛是被戳中痛处一般,心中的酸楚不停上涌,她控制着自己避免情毒发作,用力将心仅仅放在一个医者的立场,看待面容凄楚的上官翼,开口道,“刚刚好了点,怎么又去过堂?他们,这是要怎样啊!”说着,她哽住了,捂着嘴巴,气恼上来。
“周公公再没来过吗?”她问。
意外的是,一抹笑意,略过上官翼的嘴角。
许盈盈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正要开口问,却被上官翼打住了。
“放心,我一时半会,应该死不了的。”上官翼因为是在遮掩心事,语气中不自觉,还是带着几分笑意。
“应该?”许盈盈看他一脸的沉静,知道他知道了她还不知道的,立刻皱着眉毛,问道,“你什么意思!”
上官翼避开她的直视,心里还在思虑怎么打发她离开,却听许盈盈难得地冲着他厉声说,你快说,否则我不走了!
低头叹息一声,上官翼快速组织适当的言辞。
“我只是皮外伤吧?”他压低声音说道。
许盈盈知道他要说些机密,便凑着他的耳边,“哦,没有伤到筋骨。可是,,,”
上官翼不等她说完,趴在自己臂弯上、“嘿嘿”地笑出了声,然后又戛然而止。
有一种痛,除了肌肤,还有内心。
“你还笑,你,你是不是疯了?”许盈盈抚着上官翼散乱的头发,不想上面粘着半干的血,让她的手指触到了粘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