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扫了一眼安静看向地面的许盈盈和另外三个人,然后回身跨进暖阁大门。
许盈盈听到邱公公说出“上官侍卫”四个字,内心立刻扑腾乱跳,“上官侍卫!果然是‘大哥哥’没错了!嘻嘻。”跟在队伍最后面的她,情不自禁地笑的嘴巴咧开,忙抬手掩着。
接下来的数日,凤逍遥带来的人手,并着几个新进的小太监,抓药的、研磨的、煎煮的、蒸制的、调配的、试药的,谨小慎微地轮流几个回合,才算理清彼此的协作和规矩。
原本倒也没这么辛苦,许盈盈还不知道医案和脉象,但只看师父每日蹙眉进出、反复斟酌,便是寻常医治也是不简单的,更何况突然置身深宫高墙,吃药之人事关天下。
许盈盈进宫多日也不曾见过李乾真面目,更无人提及和议论,每日只负责采买、检视药材,来去送煎熬好的汤药。
看着低头进出暖阁的师父和大师兄,她心里也开始紧张,因为他们面容始终不见舒展。
好奇并着担心,她也只能负责药材,并且全数由她和上官翼出宫采买,每次还不是只去一家药铺,同一样药材,他二人需要采买两家,回宫之后,由凤逍遥随机抽取其中的一个药包,另外一个则直接废弃扔掉。
就这样,所有人各司其职,被差使的,个个马不停蹄而谨慎慎微,再加上的邱敬、周芳和御前的韦霆、上官翼,四个人轮番又不定时地进出查看,本来就沉闷的气氛更压抑,天天都是提着口气在干活。
进出宫门本就繁琐,加上上官翼始终便装出行,远远跟随着,却从来不开口与她交谈,甚至连一个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没有,让许盈盈感觉他就不是个真人,仿佛影子一般的存在!
这让许盈盈的内心凄惶起来——我不是搞错了吧,他还是当年那个大哥哥吗?
连续几日都不曾和上官翼又任何交接,许盈盈此刻将内心莫名的烦闷,尽数发泄在手里的动作上。她知道他就在身边却完全没有任何对谈,加上上官翼压根没有认出自己,内心更是泛起小女儿的失落和伤感。
这会儿累的脖颈发酸,又看到上官翼握着佩刀走过,她觉得反正自己戴着面巾遮着嘴巴,便大胆自言自语,借以缓解紧张的身心。
“神出鬼没的,又来了。”许盈盈一边低头再次检查自己手边的药材,一边嘴里嘀咕。
“你说什么?”上官翼在半丈外住了脚步,侧身看向许盈盈,严厉质问。
身旁的韦霆,也跟着停下来,低声问他,这人是谁?
上官翼侧脸低声回他,韦霆定睛看了一眼,走开了。
“没?我没说什么!”许盈盈借机抬眼,细细看过这两个身形、气度相仿,背影像双生子一般的带刀侍卫,心想,这些侍卫怎么看着都差不多啊?那个皇帝老儿日常是如何分辨这些人的?她因为没有见过皇帝李乾,所以想当然地觉得,皇帝是个年迈的老人。
盯着上官翼大步走进,许盈盈看着秀金服下满撑的骨骼和肌肉,经不住咽了一下水口,急忙避开上官翼的死死盯着自己的眉眼,低头继续一个个检查小竹盘里的药材。
上官翼看着帽圈下许盈盈紧致细腻的额头,心里嘀咕,太年轻了!于是,他毫不留情地严厉起来。
“你,就是燕娥的关门弟子?”
“是啊!”许盈盈口中应着,心中欢喜他走近来说话,便拿眼角瞟了上官翼的护腕,精美的扣饰,心内痴痴地想——哎呦,要是能摸摸这朝廷的官服,就好了。
“燕娥,江湖人称’玄五娘’,毒物医理都是无人能及,”上官翼说着,一把抓起许盈盈看似忙碌的小手臂,“希望你不会,辱没师名!”同时,直视着许盈盈的惊愕。
“哪有!”许盈盈被他这么一抓,本能眼热心跳地大叫出来,悄无声息的偏房里,高大的房梁回旋着尖叫声,她又急忙用另一只手按住嘴巴,稳定心绪,直着脖子辩解道:”我是师娘最疼爱的弟子,怎么会像你说的,那个什么辱没,辱没什么来着!”
上官翼嫌恶地松开口中唧唧呱呱的许盈盈,不屑地再次上下打量一番,冷冷说道:“在圣上身边办事,天天睡前能摸到自己的脑袋,便是好的。你最好知道这一点!稍有差池,别说你我,你们整个凤燕,都可能一夜之间踏为平地。”
许盈盈僵在原地!
她惊恐无助地望着上官翼离开的背影,一节节吸着冷气,心里默念:“大哥哥的生活,原来,每天都是这么可怕的嘛!”
第十天的晌午,照例端着汤药走到暖阁外的许盈盈,低头等着接应,忍不住偷偷上下瞟着一旁侍立的上官翼。
“你又在看我?”上官翼极为不悦地挑眉,正色道。
“我?没有。”许盈盈狡猾地收了翻飞的眼珠,遵从师娘临行前的教诲,眼观鼻、鼻观心。
这时,邱敬开门走出来,快速瞥了两人一眼,接住托盘,边上的一个清瘦的小太监掀开保温的锦纱盖和里面雕花的银笼盖,示意许盈盈喝一口。
许盈盈这几日早已熟悉规矩,麻利地拿起托盘里的汤匙,浅浅舀了半匙送进嘴里,“咕嘟”咽下。然后垂手站立,等着托盘送出。察言观色之后,邱敬端着汤药,进去。
“你几岁啊?”上官翼斜着眼睛看向立在门口等到的许盈盈,低声地问。
“过了年就十九了。”许盈盈看着门槛,小声回。
“啧啧啧,玄武娘是瞎了吗?”上官翼内心说着,不无嫌弃地把目光,从许盈盈的脖颈处移开,依旧板正地看向远处。
许盈盈则心里暗笑,“大哥哥始终没有认出我呀,我这几年的变化,有那么大吗?”
从认出上官翼的那一天起,许盈盈便叮嘱,不让师父、师兄们对上官翼说出自己就是七年前,遇到过的那个“小豆子”。
因为上官翼始终是拒人于千里的孤傲,让许盈盈计划着,找机会捉弄一下上官翼,等他恼了再告诉他,应该更有趣。
邱敬送还托盘后,对许盈盈说:“圣上吩咐,每日劳烦许大夫送汤药,今日身心大可,请许大夫去小茶屋歇息片刻。”说完,转向一旁,微微欠身、笑着说道:“老奴今日旧疾发作、腿脚不便了,想着烦劳上官大人,带路送过去。”虽然是央告,但语气里全是毋庸置疑。
许盈盈见上官翼嘴唇不耐烦地一抿,不知两鬓起白的邱敬与上官家有些缘故,担心上官翼要开口推诿,便急忙端着托盘,口中称颂:“谢陛下圣恩!”同时,机巧地行了礼。
久居深宫的邱敬,见年少的许盈盈如此活泛,内心忍不住一乐。
如果此时的许盈盈或者上官翼抬头看一眼邱敬,或许能从他出奇端正的一张面具脸上,看到一丝意味深长地浅笑拂过,但是他二人都错过了:一个忙着欢喜地行躬身礼,一个忙着低头掩饰不悦地行拱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