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这是……”
褚老不待她说完,突然翻身下马,将时雍从马上扶了下来,对着巴图的方向拜倒。
“参见大汗。人已带到!”
巴图的目光落在时雍的身上,然后慢慢地越过她,望向她身后那一群追兵,冷声低喝。
“你们是要造反吗?竟敢为难本汗的小公主!”
小公主?
巴图居然会当众承认他们的关系?
时雍脑子里嗡的一声,冷冷地扭过脸去,看着褚老。
褚老不看她,嘴皮轻轻一动,声音细若蚊蚋。
“至少,你可活命。”
时雍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静待时局发展。褚老一动不动地接受着身后刀子似的憎恨目光,而巴图脸色平静,没有表现出半分激动,只是巡逻般扫视一圈众人,冷声下令。
“原地诛杀!”
“不留活口。”
原地诛杀?
不审不问也没有意外,而是第一时间灭口?
时雍看着那潮水般涌过去的士兵和震天的兵戈之声,震惊之余,心里突然明白了几分。
这伙人的存在,巴图心知肚明。
是什么原因,让他不阻止,眼睁睁看着他们行凶作恶?
还是原本就是巴图有利可图,其实是他顺水推舟,想要坐收渔利?
时雍想到了四夷馆的案子,死去的弘文院大学士吉尔泰,还有被赵胤认为犯有间谍罪而遣返的来桑……
线索串在一起,她隐隐明白了。
狼头刺就算与巴图无关,但也是他极亲密的人,让他无法下手。
不是来桑,那就是来桑背后的兀良汗大妃阿如娜。
阿如娜是巴图的结发妻子,也是草原上的另一雄鹰——北狄国的公主。娘家势力雄厚,背景错综复杂,一个极有手腕的女人。
……
额尔古河岸的风,将时雍身上过于宽大的袍子拂得呼呼作响。耳边的兵器碰撞声,厮杀声,惨叫声持续了许久。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听着,面无表情。
巴图也没动,就那般看着她。
天地变了颜色,河岸上尸横遍野,旗帜浴血倒地,钢刀插在松软的泥土里,发出金属的嗡鸣声……
渐渐高亢。
又渐渐停止。
终于,周围又安静下来。
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那些刚才追着褚老和她的人,变成了一堆尸体。时雍转头时,看到了那个叫昂格的黑衣人,他瞪着一双不甘的眼睛,瞪着她的方向,一只胳膊脱离了他的身体,仿佛死不瞑目。
这一夜的变故来得太快。
时雍的脑子,此时清晰无比。
她扭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褚道子,低低问:
“那天你说,从今往后,无论是时雍,还是宋阿拾,都已经死了,我还纳闷呢。看来,你早就已经想好了今天,对不对?”
褚道子眼皮低垂,仿若没有听见一般,单膝跪地。
“恭喜小公主,贺喜大汗。”
巴图沉默片刻,说道:“此事办得甚好。赏,本汗要重重地赏你。”
四周沉寂了片刻,紧接着,便传来一阵齐整整的恭贺。
“恭喜小公主,贺喜大汗。”
“恭喜小公主,贺喜大汗。”
巴图端坐马上良久,突然一跃下马,将鞭子递给侍从。
“拿着!”
四周安静下来。
巴图蹙着眉头朝时雍走过来,步子迈得很大,一张肃杀的面孔紧紧绷着,仿佛带着一股巨大的压力,步步逼近。
“你是阿拾?我的女儿?”
他的声音有些疑惑,目光里有一闪而过的情感。
时雍身子轻飘飘的,看着他没有表情。
“你们说我是。”
她的回答,出乎巴图的意料。
他打量她片刻,突然张开双臂,将时雍紧紧搂入怀里,胳膊铁钳一般紧,箍得她生生作痛。
“我的女儿,我的公主。”
时雍一动不动,仿佛被一座铁塔包围了,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身子不舒服,又看不到外面的世界,整个人如同窒息一般。
打断巴图的是一道清雅的笑声。
“父皇,时辰不早了,妹妹身上有伤,早些带她回去安置才是。”
乌日苏?
夜晚光线太暗,方才一群士兵等在那里,时雍只注意到了最前面的巴图,没有注意到他身后都跟了什么人。
听到乌日苏的声音,时雍这才恍惚想起这个人,是她的哥哥,说不定还是同父同母的哥哥?
这个世界真是疯狂。
时雍正暗自感慨,巴图松开了她,朗声一笑,“乌日苏,你先行回城,给你妹妹备好住处。”
说罢,他停顿一下,目光又凉凉望着在场的众人。
“切记,今夜之事,不可声张。从谁的嘴里传扬出去,我便拿谁开刀。”
“是!”
众人齐声应喏。
月挂残坡杀人夜,山连星斗待归时。
浓郁的夜色墨一样往前蔓延,像一幅被夜风吹拂的神秘画卷,徐徐铺开,将一个女子的身世和命运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