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裹重楼,枝头落玉屑。诏狱的房顶白茫茫一片,树木上的雪团长得如棉花团一般,一朵朵白生生地绽放在,雪中的世界洁净一片。
马车徐徐往前驶去,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时雍淡淡地哼笑。
“大人信他的话?”
赵胤端坐如初,大黑的头放在他的脚背上打盹,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化,可时雍知道,很多东西不一样了。
“不信。”赵胤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时雍的脸,“事到如今,本座还能信谁?”
若是魏州没有问题,那谢放就可疑了。
可能是先入为主,时雍与谢放接触得多,理解也更多,更愿意相信谢放。
闻言,她轻哼一声,“魏州说的那些事情,叙事虽充分,理由却牵强。”
她放下一只手,撸着大黑被养得越发光滑柔顺的背毛,慢吞吞地道:“这么大的事情,他单凭一封手书,便一力策划、组织宫变?把锦衣卫和十天干拖出来打头阵,将大人架到了烹油的烈火之上,却不问大人是不是当真有所图?这是为大人好?实难置信。”
赵胤双眼微阖,“嗯。”
时雍道:“这人心机颇深,目前也不好枉下定论。也许是魏州自有私心,假借大人之名行事,也许是他笃定大人确有反意,想推大人一把,让大人不得不走上这条路。也许……”
她转头,澄澈的目光里荡过一抹幽光。
“也许,他也只是受人指使。”
除夕之变,凶险万分,若非定国公和魏骁龙的出现,若非赵胤及时赶到,现在是什么情况还真不好说。
时雍想了想,又道:“比起去猜魏州有什么心思,大人不如花点时间鉴定一下,那是不是你的亲笔手书?”
赵胤的脸沉了下来。
若是“亲笔手书”还用鉴定吗?
他以为时雍是不信任他,时雍却望着他的冷眼,微微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无论如何,此事大人确有嫌疑。如果此刻万岁爷没有昏迷在良医堂,而是高坐在奉天殿,那么今日在诏狱大牢的人,可能就不是魏州,而是大人您了。那么,大人是不是也要想一想,如何向万岁爷交代这亲笔手书的事情?”
谈笑间,她言辞犀利,却意有所指。
“大人好好想想吧,这可能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赵胤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既无喜,也无怒,对她的怀疑不表态,也没有顺着时雍的思路往下说,时雍看着他冷漠的面孔,唇角勾了勾,撇开脸去,没有再追问。
被自己人背叛的感觉,不好受。
时雍给他时间消化。
这些天,为了就近照顾光启帝,赵胤都住在良医堂,时雍也是一样。
马车刚到良医堂的胡同,就看到前面有孝陵卫的身影,为数不少,足有好几十人,排列整齐地伫立门口。
还有一辆黑帷马车停在左侧,已被飞雪积压了大半个车顶。
时雍打开帘子看一眼,“大人,你的麻烦来了。”
来人正是宝音长公主和甲一。
宝音是在腊月底返回天寿山为父母祭扫去的。
昨年她也是在皇陵过的,今年也是一样,她没有回京,却万万没有料到,大年初一竟会等来这么一个惊雷。
她同甲一紧赶慢赶从天寿山返回,直奔良医堂而来,可是,谢放却阻止他们见光启帝。
谢放只听命赵胤一人,他也不是十天干,就算是甲一说话都不管用,油盐不进,气得宝音差点咬断了牙。
孙正业在花厅里奉上茶,将宝音和甲一请进去。
旧人相见,人还是那些人,世事却已非昨日。
孙正业一阵感慨,可是寒暄之间,对于光启帝的伤情,老爷子却说得很是保守。
“陛下真龙之身,天下之主,自有神灵护佑,定会化险为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