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赵柯的车,我们很快到了距离报社不远的律师协会。律师协会处在巷子深处一幢二层小洋楼内,安静清幽,门前有棵紫藤,荫荫葱葱的茂密紫藤爬满了整个架子,紫藤边上有几棵老香樟树,在风中徐徐摇摆叶子,芳香四溢。
“在这个环境里办公,每天的心情也会大好啊。”我向赵柯说道。
“每天都在受理投诉,自然需要雅静的氛围陶冶情操,听说他们的办公效率一直很高,我们快进去看看,免得被威胁的律师已经走了。”
我盼望能在里面撞见陆律师,于是和赵柯一起匆忙走了进去。这二层楼的上下都有办公室,每间办公室的门都敞开着,赵柯显然来过不少次,对里面的布局轻车熟路,他直接领我上了二楼,指着最面里那间说:“这是协会秘书长的办公室,姓关,关秘书长,一般重大的投诉她亲自受理。”
我边在心里盘算对陆律师的处罚算不算重大,边和赵柯踏进了关秘书长的办公室。关秘书长看上去四十多岁,很热情的中年女人,赵柯向她说明了来意,互相寒暄客套了几句后,她招呼我们坐下,“你们稍等,被威胁的律师在楼下办公室坐着,我这就打电话叫他上来。”
她打完了电话,赵柯没话找话道:“关秘书长日理万机,这些事情都要亲自处理,实在太辛苦了。”
关秘书长客气的回道:“赵记者笑话我,我们再忙也没你这个大记者忙,这两天事情格外多,刚刚我才处理了一个老律师违反执业规范的事情,还是大所的合伙人,你说说这些行走江湖多年的老律师还弄点麻烦出来,我能闲的住吗。”
我打了个激灵,插嘴道:“是哪个律师事务所?我和赵记者最近都在跑律所,说不定我们认识呢。”
“是华天律师事务所,陆之信。”
果然是找律师,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的替他说话,“我认识陆律师,他精通英语和法语,对涉外知识产权案件很有研究,人也挺不错,平易近人,温文尔雅。”
“宁记者你说的对,我们调查过了,外界对陆律师的评价的确很高,所以我也找了华天所的刘主任了解情况,听说陆律师的家庭环境有点特殊,但违反了规定,处罚是避免不了的,具体如何操作,还要由主管局来决定。”
赵柯道:“那倒是的,关秘书长一向是慎重的人。”
正说着,协会的工作人员领着一位年轻男子走进来,他的五官棱角分明,个子很高,走路身板挺拔,手中的公文包呈四十五角的幅度前后摆动,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用钢笔勾勒出的工笔画,利索简洁的咄咄逼人,让我联想到《傲慢与偏见》里的达西。
“魏律师,你来了。”关秘书长同他打招呼。
被称作魏律师的男人不苟言笑,似一阵微风在我身边坐下,我朝他看了看,他也朝我看了看。仿佛因为职业习惯,我特别喜欢观察别人的眼睛,他的眼睛是棕色的,是空洞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是报社的赵记者和宁记者,他们特别关心你遭到威胁这件事,我们也希望借助报社的平台,引起外界对此类现象的关注。”关秘书长说道。
“现在是一个各人自扫门前霜,哪管他人瓦上霜的社会,围墙外的人更不会在意我魏无涯的死活了,关秘书长,仅为了我个人的话,就不必兴师动众了。”
谁也没料到他是这个态度,气氛瞬间冷的冰凉。
他叫魏无涯,在静的只有呼吸声的时刻,我瞟了一眼这个无视我和赵柯的律师,清高,不合群的气质,然而虽然他说的是和场面不相符的话,他的态度却是诚恳的,像是在不顾一切的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
“魏律师,我们不仅仅为了你,我们也是在为辖区内执业的广大律师的自身安全考虑,希望魏律师对我们的安排表示理解,能体谅我们的工作。”关秘书长请求着。真是好奇怪,对一个年轻的律师,她的口气里竟然带着谄媚的巴结。
魏无涯的目光从我和赵柯的脸上扫过,赵柯的清高脾气已在作祟,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愤怒的热气,倚在沙发背上装深沉。
“既然这样,我只好尽量配合了,宁记者,赵记者,你们好。”他伸出手同我和赵柯相握,手指纤长,微笑如蜻蜓点水,露出嘴角边浅浅的酒窝,画风一下子转变,从酷帅的大男人变成了可爱的小男孩。但可爱的画风转瞬即逝,他很快恢复到不苟言笑的模样。
赵柯漫不经心的哼了一声,表明对他的反感,但我却没有特别讨厌魏无涯,反而有些欣赏,他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却没有我的圆滑和隐忍,好像是只冲击力极强的兵乓球,把深奥繁重的人间处事法则从身体里统统弹出去,不随波逐流,不虚情假意,有种稀缺的真诚力量。
“魏律师”,我打算向他说清楚我们的来意,他猛的扭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我。面对他的唐突和直白,我突然感到莫名的难为情,躲避他的眼神,语无伦次的说:“前段时间,有位女律师横遭工人堵门,我们今日晨报做了一个呼吁报道,反响还挺好的,今天早上收到了不少市民的来信,表示对此事的关心。作为一个不是法律专业的人来看,我们宣传这样的事件,和普法应该有异曲同工之处吧,不知道说的对不对,说的不对的话,还望魏律师不要见笑。”
关秘书长抢先笑起来,“宁记者和赵记者都是有职业道德的媒体人,是有心人,魏律师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