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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曲 群贤会集 羽台血盟(2 / 2)

世说仙语 冰弦破月 更新时间 2020-09-07

在担任执法长老的年头里,死在他手中的邪道修士可以列成厚厚一册,里面不仅有成名已久的邪道巨头,也有数量不能忽视的小脚色被满门屠戮,后者之所以成为邪道大派的附庸,大多是迫于对方淫威、屈从保命而已,本身没有什么坚定的立场。同行的僚友杀得手软,有心放生。金阳道人的回应堪称冷酷:“不能誓死坚守正道的人,心底一定潜藏污垢,必须用我手中的利剑加以彻底扫除。主张手下留情的人就是没有认清这个事实,希望不要心染尘垢。”

那时,道门四宗中,道宗实力最强,弟子最多,不仅清平山紫霄顶上人才济济,修道界中从属于道宗支系门派也称得上壮观。这么多门人弟子,难免有交游广阔者与一些邪道修士交情不错的。金阳道人目光如炬,一一给与严厉的惩罚,光是废掉功力和丢掉性命的已有百人以上,出言求情者也受到株连,搞得人人胆战心惊,赶紧在心中检点旧交的名单,不敢越雷池一步,大有“三省吾身”的意思。

“这位金阳道长为了发掘门下弟子心中潜藏的污垢,有时还会故意设下陷阱,不加提示,旁观门下弟子的反应,一旦行差踏错,立刻降下责罚。一次,他召集门下弟子,宣布赏下滋养真元的灵药,然后把药往桌子上一放,自己走掉了,好几个时辰不见踪影。等那些弟子心浮气躁时,他又突然出现,指出哪个人频频瞧向丹药,贪心旺盛,哪个人养气功夫不足,才区区数个时辰就不能做到气定神闲。”

墨石翁打了个酒嗝,悲天悯人地继续感叹道:“听说现在的道宗宗主严阳真人性情清淡,与人无争。前任首席长老云阳道人虽然野心不小,但待人不刻薄,门下弟子过得滋润无比。这回让金阳牛鼻子出来主事,好日子到头了。”

“老神棍,拜托你装作怜悯的时候不要捂着嘴贼笑好不好。怎么看都比较像幸灾乐祸。回去记得让你的两个便宜徒弟教教你演戏的本事。许玚和许琇都是一代名角,可惜演‘醉梦’时撞见丧门星,无端倒了大霉。”

青简得到想要的消息后,立刻把敬老的美德一脚踢开,恢复本来面目。

墨石翁干笑道:“等会儿金阳牛鼻子要是滔滔不绝,占了主角,赌局当是我老人家得胜,那两个小孩就丢给你当徒弟好了。”

“前辈高人一点眼力都没有。你瞧我很能教授徒弟吗?”本来不是理直气壮的话,到了青简嘴里,仿佛一下子义正词严起来。

墨石翁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迟疑道:“那就交给傻小子吧。”

清辉一直作壁上观,现在战火烧过来,自然不能再置身事外。

“居士年高德……那个,道法通玄。晚辈自己的道法修行都是一知半解,胡乱摸索。授徒恐怕……”

清辉原想继续说下去,忽然瞥见身边的方和,便住了口。少年的眼睛里分明燃起不服气的斗志,正努力克制想要替年长两岁的师父分辩的冲动。清辉的自谦之词到了唇边,却说不出来,心中升起些许暖意。

墨石翁人老成精,见状忙道:“我老人家对授徒也不大擅长。费九和朱六两个不成器的家伙可为佐证。傻小子,你教的徒弟就强得多了。年纪大不一定会教徒弟,有些事要看天分的。”

杜荃在费九和朱六的耳边笑着嘀咕了一句,二人扑通跪倒,朝墨石翁叩了三个响头。墨石翁恍然大悟,扶着桌子苦笑不已。费、朱二人见他没有出言反对,知他答允了,顿时喜极而泣。

原来杜荃抓住墨石翁话中破绽,让费九和朱六两个挂名弟子趁机正式拜师。换作平时,墨石翁八成找个借口敷衍。此刻话赶话,落在点子上,不好推脱。当然,最要紧的还是墨石翁确实在心中有意正式收二人为徒,需要个台阶。否则,一切终究是空。

师徒名分定下来后,免不了师父有所表示。墨石翁拿出两个破口袋,里面鼓鼓囊囊,不知装了什么。二人任挑一个。随后又拿出两个品相差劲的玉简,分赠两人。

与费九和朱六定下真正的师徒名分,不代表墨石翁打算收下另外两个。对于墨石翁的这份固执,清辉多少有些纳闷。费、朱二人厚直纯朴,人是极好的,资质却只勉强算中流。许玚和许琇绝对是上等的资质,不但头脑聪明得多,更难得的是性情坚韧,最适合修炼精深道法。既然自己都看得出来,墨石翁没理由不清楚。那么为何偏要舍优取劣呢?

“居士收得两位高徒,可喜可贺。言兄,你也不必过谦。方和小兄弟仅跟你修道月余,一击便能使指路石青碧中带白晕,等于旁人苦修百余年。这般进展前所未闻。弟子固然用心,作师父的又怎能全无功劳呢?沈瑶、沈璎姐妹我会带回虹映谷,请她们拜入本门。言兄,你身在事中,却硬要置身事外,似乎不够有担当吧。”

杜荃娓娓道来,说得滴水不漏。方和功力长进极快是事实,但这里面可不光是清辉的教导之功。杜荃有意强调结果,忽略过程,想反驳起来殊为不宜。

墨石翁前一刻还责怪她教唆费、朱二人取巧拜师,现在早忘得一干二净,连连点头,估计没高呼“杜青天”已经是很理智的表现了。青简对清辉眨了眨眼,示意他无能为力。好在——

“与其劳神安排几天后的事情,不如先想想金阳道士卖弄口舌的用心吧。”

方和转移话题的企图太过明显,技巧也有欠圆熟。不过他说得在理。离题万里的正道公敌八君子不得不从善如流,暂时放过差点落荒而逃的清辉。

清辉满怀感激地瞧了方和一眼,心道还是自家的徒弟偏帮师父。方和一脸淡漠,只是在低头时嘴角向上牵动了一下。

※※※

道宗首席长老头带万寿金冠,身披金霞八卦衣,手托一尊四寸九分高的金色宝塔,塔有七层,映得须发眉眼都是金色。打扮得这么……瑞气千条,全场仅此一人。平心而论,金阳道人看上去相当接近于世人对于修道高人的期望,他本人也颇有仙风道骨的架势,比仓元山掌门安道中强上万倍,只是硬线勾勒五官透着威严冷酷,如庙宇中供奉的神像,与生动、温和之类的形容无缘。

“数月前,盛青山仙宝出世,邪道宵小闻风而动,与我正道拼杀一场。据闻,邪道中极恶之首、昔日被我道门灭掉的魔门死灰复燃。魔尊噬天虽未现身,但代表魔尊发号施令的魔使确曾出现。邪道各派已有联合,不复一盘散沙的局面。”

金阳道人没有半句客套,用肃然的语调直入正题。

如果是限于私下的传闻的话,在场的众人多少都听到过一点风头。可现在由道宗长老在这种场合下说出来,意义就大不相同了。

魔门、魔尊、魔使。

在场的人里,亲身经历过一千三百年前魔门围攻道宗清平山紫霄顶一役的人不多。但师门尊长大都提过当年的惨况。修道界口口相传,更有无数版本的传说。所以,无论有没有亲身体验的人,都不至于搞不清金阳道人这番话的意思。

魔尊噬天,曾经是近乎无敌的存在。如果不是当年观阳真人舍命祭出青麟宝华旗,将其击伤,而后道门四宗付出半数伤亡的代价趁机攻破魔门总坛,恐怕现在的邪道各派不会分崩离析,各自为政,被正道占据上风。

惊魂九破和残覆指是这位魔门至尊的最强妖法。即使是道门宗主级的人物,也没人敢声称自己敢力撼魔尊一指之威。

说起来,修道界有种说法:在紫霄顶一役中,魔尊似乎有失往日的水准,才会负伤落败。但归根到底,这种说法没有什么凭据。不在最强状态的魔尊就能搞得道门四宗鸡飞狗跳,四位宗主联手应敌,还死了一位,说出来过于耸人听闻了。

金阳道人继续道:“邪道闻知魔尊可能未死,已是蠢蠢欲动。我正道各派倘不从速联合,再立诛魔血盟,待魔门复苏,邪道崛起,就悔之晚矣。”

场内响起细细索索的议论,形成与千万虫子啃食树叶相仿的声浪。金阳道人环视四周,等待声浪平息。

“当日在盛青山古洞前,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搅乱场面,虽然有错,但并非魔门余孽。关于这点,正道五派业已派人查明,委托贫道在此公布。魔门设局,妄图使我正道走向歧途,掩盖险恶用心,实是小看人了。在古洞内布下幻药陷阱,致使我正道数十位修士疯癫,正是魔使所为。此人为杀伤我正道修士,趁乱夺宝,不惜以同道为饵,用心歹毒,手段狠辣。”

如果说刚才掀起的是微风细浪,现在就是狂风巨浪了。场内一下子充满了嗓音和内容各异的议论。半空中的八座法阵内尽管传不出声音,但里面也是一片哗然。只有少数几人早已知晓,无论内心还是外表,都始终保持平静。

盛青山上正邪相争,双方死伤不少。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道义,发生在身边的死伤更能激发真切的愤怒和敌意。有些修士尽管没有亲友同门死于非命,但基于兔死狐悲的牵连感和危机感,也适时地表达了相当程度的义愤。当然,在痛骂邪道卑鄙的同时,对正道五派主持公义的作法免不了大加赞美。

处于强势地位的人可以大发善心,为冤屈者昭雪。旁观者可以事不关己地赞美强势者的气量,顶多再挤出几滴同情的眼泪。那么受到冤屈的不幸者呢?应该为此感激涕零,还是如沐春风?

听了金阳道人的第一句话,清辉的确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这绝非出于名声得以恢复的感激。事实是,金阳道人漏洞百出的声明为清辉赢得了更多活动的空间,今后不必担心时刻被正道修士追杀。而这本来就是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无理剥夺后又还回来,有什么值得感恩呢?

清辉深知,有些仇人绝对不会得到自己的谅解。一想到自己险些命丧于正邪两道的无耻夹攻,一想到卿琅被擒后惨遭剥皮换血,至今生死不明,清辉就无法释然。为了大义,即使作出卑鄙的勾当也在所不惜,一旦无法自圆其说,就改口昭雪,再捞一笔人望,这样的人只会视别人的谅解为理所当然,以后还会不断地重演错误,然后故技重施,永远没有真正的反省。

那些主张“一切都过去了,别人已经屈尊为你昭雪了,何必揪住不放呢?”、“心胸不能太狭窄。让我们用爱来宽恕一切吧。”的人,大概从没有过类似的经历。清辉很期待看到他们日后有幸遭遇同样境况时,会抱有怎样的超脱和包容。

金阳道人突然为二人脱罪,当然不是善心大发。清辉和卿琅充其量只是微不足道的杂鱼,是死是活无关痛痒,便随手打发了。二人的命运能够凑巧向好的方向发展,大概是由于魔门背负了所有属于和不属于自身的罪孽。说得难听点,两个无辜少年连被利用来顶罪的价值都没有。这样看来,正道五派打算集中力量,着手对付尚未完全复苏的心头大患——魔门,其他闲事根本无暇理会。

以上的形势连费九和朱六都有所察觉,——用“连”字未免太失礼了。不过当心思纯朴的费、朱二人都察觉到蛛丝马迹,正道的用心只能用昭然若揭来形容了。

高台上,金阳道人又说了一盏茶的工夫,无非是讲邪道罪恶滔天,邪道中的魔门更是恶中之大恶。言毕,屈指一弹手中七重宝塔,一团鹅卵大小的金光从塔顶飞出,在半空展开,渐渐变成一丈见方,绽放出亿万光芒,又有云霞缭绕,四角各垂下金珠、金莲,一串一串,都是三丈六尺五寸长短。

“此乃玄天诛魔榜,为玄天织锦所制,在天、地、人三火中锻炼九九八十一个日夜。我正道五派已在上面签了门派之名,意即派中弟子皆已盟誓,日后诛魔卫道,定当齐心协力,竭尽所能。诸位道友若有心一同诛魔卫道,亦可滴血盟誓。”

金阳道人见众人尤在迟疑,又道:“玄天诛魔榜在炼制时,曾得正道五派掌门相助,封存了天地间浩然灵气。诸位道友滴血盟誓后,此榜感应诚意,便会回馈以十年功力,算是我正道五派的一点心意。”

重赏之下不缺勇夫和莽夫。个别胆子大的人轻轻刺破手指,一点精血滴下,却不落地,反而飞向半空中的玄天诛魔榜,一闪而没,半点痕迹也未留下。随后一道清气从榜上射出,投入体内,顿时神清气爽,感觉功力增加不止十年,忍不住大叫起来。

好消息比瘟疫传播得还快百倍。转眼间,半空中血滴和清气往来穿梭,好不热闹。羽台峰顶的山风中似乎多了一丝腥气。

有人占了一次便宜,还想占第二次,便多扎了自己一刀,可惜血落尘埃,再无用处。金阳道人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浅笑。

帐篷内,八君子中也有人蠢蠢欲动。

“小猴崽子,有没有刀子,借来一用。”

“我说,老神棍你也要滴血盟誓,替他们当廉价打手?小心那榜有古怪,到时拘了你的魂去。”

“盟甚屁事!我这是……”

“咦,这是怎么回事?”

“不要聒噪。火已经生上了。你看不见我在杀狗杀鸡吗?”

“我就是在问这芦花鸡和黑皮狗怎么会藏在桌子下面。还有,鸡和狗也是有血的。你现在杀……”

两滴鲜血从帐内飞出,在阳光和金芒的映照下泛出宝石般瑰丽的色泽。

几乎在同时,金阳道人的目光从这顶对诛魔义举反应冷淡的帐篷上移开,笑容又多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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