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盐?这贩卖私盐不是犯国法,要杀头的吗?居然还是故意贩售私盐,看这小哥儿是个斯文人,却起个乱七八糟的名讳,怪不得叶老夫子整天念叨什么“有辱斯文”。
不提大字不识几个的庞勇胡思乱想。这冰洞二字倒让他猛醒。冰洞,不正是刚刚自己下来的地方?这半月来,他除了偷偷下山,买过一次干粮,每天都去那洞口看看两位神仙恩公是否出来。如蒙收留,做个跟班也挺好。可惜半个月下来,同门口的细砂地面上连半个脚印也没多出来,应该还在洞中。眼前这小哥儿无端问起此地,有古怪。
想到这里,他便留了个心眼,只管装傻充愣:“要找山洞可就多着去了,先生您要是大冬天来,这冰雪封山三个月,随便也能找到个冰洞。可现在不是时候啊?开春儿之后,雪都化得差不多了,恐怕先生白来一趟。”
“小生问的冰洞不随时令而变,四季冰封不化。还请壮士再想想!”顾思言问得诚恳有礼。一副直肠子的庞勇颇为自责,总觉得开口骗人实在不地道,而且对方不像坏人。
犹豫间,顾思言已然明白,改口问道:“壮士适才从何而来?去往何处?”
“这个……俺来此山狩猎,正要回去。”
顾思言冷哼一声,追问:“猎物何在?”
“没、没能猎到,有好什么奇怪的。”庞勇张口结舌,红着脸大声答道。
“恐怕是无心狩猎,有心隐瞒吧。”顾思言早已没了先前温文而雅的态度,目光如电,语气阴冷。“你一个猎户,手中居然拿了一百两银子的银票。在山上猎到财神了?”
话讲到这份上,也无须掩饰。顾思言一掌推出,怒涛般的气流奔腾不息,将庞勇卷起三丈高,重重摔在地上,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子,喘口气也艰难无比。
庞勇本就是“顺着好吃,戗着难咽”的倔驴脾气,见对方翻脸用强,愈发梗着脖子怒道:“你有本事就自己去找,老子偏偏不伺候!”
顾思言只想吓他一吓,问出冰洞所在。不料这莽汉既不退后,也不闪身躲避,居然死扛他两成道力击出的一掌,眼角口鼻渗出血迹,仍不肯服软。杀个把人没什么大不了,可好不容易摸到点线索,一旦断了,又得大费周章,误事不少。
顾思言不得不强压急火,冷然道:“以你的本事,知道冰洞所在也是无用。如肯引路,少不了你的好处。还是识相点。不要人财两空,追悔莫及。”
以他的性子,要不是对仙宝志在必得,竞争对手又都难缠,他也懒得跟一个浑人浪费口舌,早就一掌毙了。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要想捷足先登,还须着落在此人身上。
“呦,小顾公子这是在和谁生气呀?在此荒山野岭也能相遇,真是有缘。我们是不是要善加珍惜,成就一段修道界佳话呢?”
媚惑得足以拧出糖水的话音从半空落下。顾思言脸色不禁一变。那副表情好像是用恐惧、无奈、烦躁和惊疑摆成的拼盘儿。庞勇大感诧异,很想看看来人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
百花香气权作开路先锋,五彩霞衣包裹着娇躯转瞬已至眼前。朗国民风纯朴豪迈,对女人没有南朝那么多繁冗的要求,但像彩衣女子这么胆大暴露的装束也是绝无仅有。单看那香肩呈露,小腿赤裸,瑰姿艳逸,媚态绰然,就令庞勇吞了无数口水,浑身燥热起来。
顾思言倒像见了鬼似的,退后半步,避开彩衣女子的直视,额间渗出冷汗。
“莫非这小子还怕女人?如此娇媚风骚的娘们儿可把平乐县的美人儿比下去了。这小娘子不在闺楼里绣花,跑到深山老林里干嘛?难道姓顾的小子将人家抛弃,小娘子千里寻夫?”庞勇不怀好意地小声嘀咕,眼珠乱转,很有些幸灾乐祸。
顾思言何等耳力,百丈之内飞花落叶均难逃过,自然是将这番不堪之言听个真切,却没心情与他计较,只冲彩衣女子深施一礼,口称:“小顾这厢给华前辈请安!”
那女子咯咯娇笑,几乎要将纤细的小蛮腰扭断了。“小顾,也不知是夸你知书达理,还是越发不会说话了。你让这位英雄瞧瞧,小女子看起来很像满脸皱纹、老掉牙的前辈吗?你呀,真是不懂得女人的性子,白生了一副好皮相。”
庞勇被她的浅吟低笑迷得晕糊糊。“姑娘简直比天仙还美。俺们县里那些婆娘可是差得远了。”
顾思言心中叫苦,活了一千多岁的老怪物还在这里调情,对面又是个浑人,这两人凑成一出,实在是不知所谓。“飞虹赤练”华彩衣,修道界有名的女魔头,翻脸就灭人满门,修为极高,为什么就缠上自己?躲了半年,终于还是给堵到了,今儿总不能再以“师尊急召”这种连用五次的烂借口搪塞……
※※※
这两天,盛青山中指峰的半山腰停着一片古怪云朵。山风赶着其他的云彩朝东北方向狂奔。唯独这片云彩仿佛被看不见的绳索拴住,安然不动。
中指峰下,一处谷地中郁郁葱葱的树林,鸟鸣虫鸣,松柏如涛。其中一处被浓黑的雾气遮住。偶尔有飞鸟落进去,却再也不见出来。
分步在山野林间的,除了草木和鸟兽,还有许多陌生的来客。不过,他们既不为休闲观光,也不为采药狩猎。他们似乎有相同的目标,正向中指峰聚集……
天阔云闲,可惜人心不阔,人心不闲,故而纷争不休,世间不宁。
(第二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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