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陈捷眼皮猛的动了一下,他心里乱糟糟的有很多话想说,但都堵在胸口,什么都说不出来,他明白很多话不能说,不敢说,说真心话的时候太少太少,让他现在都不会怎么去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外人看他,意气风发,年轻干部,高大英俊,又能力非凡。都以为他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日子,但其中的苦涩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每天开不完的会,学习不完的精神,干不完的工作,千条万线,都扯着自己,任何一个决策都如履薄冰。做的多不是好事,做的多错的就越多,特别是他又是一名年轻的公安领导。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能不老成稳重么,如果轻松自在,他能到现在这个位置么关键是,他没有一个背景强大的出身,他父母都是工人,贫寒的家庭背景下,他是一路风雨,步步拼搏,才拼到了今天。
曾经为了节省电费,躲在公共厕所里读书,曾经为了学费,年少时就开始拾荒卖废物,被人打,被人追,他用了二十多年的努力,爬出自己的阶级,在环境复杂的津港市,他经历旁人难以想象的黑暗,才能换来现在这句“陈局长。”
而对于张靓口中那个三句不离口的张睿明,在几次接触后,打听过后,他其实挺羡慕张睿明的,张睿明父亲曾经有过污点,但还是给了张睿明旁人难以想象的财富和资源,可以让他毫无顾虑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大不了官场受阻后,他还能回家继承父业,或者做一名财富自由的律师。
但他不行,他家里连几亩薄田都没有,他回头没有退路、
所以,之前几次与津港市检的冲突,他就一直看
不惯张睿明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公子哥样,凭什么你就能总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肆意运用法律和道德,来批判我们第一线民警的工作方法,空谈法律,就能解决掉这个王英雄吗?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就像《人民的名义》里面,前期的祁同伟,同样的出身,同样的上进心,同样的英雄主义,却被一个有着省部级岳父的侯亮平所鄙夷,所践踏,凭什么!
与祁同伟不同的是,他希望能恪守自己的底线,坚守自己的原则,不要被深渊所吞没,但事实有时……
陈捷眼睛通红,头痛欲裂,一张嘴就是一嘴酒气。
他却强抬起头,换回一贯的冷峻神情,对始终误解他的张靓说道:“我和你讲两个故事吧。”
“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张靓迎着他的目光对视。
“好,我开始讲了,以前有个小官,他管着一个小小小小的地方,有一次,他因为要准备指挥一次很大的行动,紧张得几天天睡不着觉,加上又风餐露宿,几天后满头黑发竟变成白发,只能用染发剂,理发师说他以后每月就必须去染一次,不然就会被人看出来。后来行动搞完了,完成的挺成功,但是对这个小官来说也没什么很大的影响,没升没降,也没表扬,日子平淡的过去,但是没多久,他看到新的一批晋职名单,里面就有一个县长,这个县长,之前因为要接待省长视察,紧张得几天睡不着觉,满头黑发变秃顶,他就这样顶着突然秃顶的头发,迎接考察,甚至还作为典型案例宣扬,而省长考察后,回去就将这个县长大肆表扬,看样子要以为重用。”
听到这,张靓想了一下,她气愤的答道:“我虽然一个女孩子,这么多年也自认为心理素质过硬,一个人看了鬼片就倒头便睡。如果因为领导要来视察就内心焦灼,甚至秃顶,天啊,我是决计不会的。领导来了也是对着稿子、念念文件,又不是对你念死刑判决的法官,怕个鸟啊。倒是之前那个小官,如果是为了工作,心忧焦虑白了头,那我还能理解。”
陈捷苦笑一下,这大约是平常人人与官场中人的区别。这小姑娘虽然也是公务员,但她一来初入职场,没想着怎么晋职晋级,二来,她一个女孩子,对仕途倒也没那么上心,这故事中的苦涩,她现在还理解不了。
“既然这样,那我也让你猜个谜语吧。”张靓突然说道。
“好啊。”
“一颗大树上层层叠叠坐着的猴子,上面的猴子往下看,看到的都是下面猴子的笑脸。下面的猴子往上看,看到的却是红通通的猴子屁股,你猜这说的是哪类人?”
陈捷苦笑道:“你这个,太明显了,不就是我们这一类人,你这个谜语,怎么连你自己都框进去了。”
“哈哈,我又不是当官的,我只是一名快乐的小检察,你才是猴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