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是谁?”片刻后,郁南风又问。
独孤离笑了声,“那少年就是这两年二月二龙抬头那日,在山门前独跪三日的那个傻子,谢玄,倒是可惜了这个好名字。”
“哦。”少女点点头,不再说话了,剪水长眸有神采闪过。
青冥天下的道门,困于朝廷掣肘,特别是顶尖的一拨宗门,各个着实香火不盛,九真山虽然是天下间著名的道门大派之一,但论宗门弟子长老,甚至比不上一些三流宗门。整个宗门九脉传承,最多的太玄一脉才堪堪二十人,最少的太清一脉,不过七人。
可所有弟子,无不是各位脉主亲自下山云游时所选,心性资质可谓万中挑一,天才中的天才。这些出自师出名门的弟子们,当然各个眼高于顶,自命不凡,自然没有哪位脉主、哪位弟子能瞧上练气士天赋平平的谢玄,更别说谢玄还在幼时被人毁去了大道根基。
有个傻子苦苦跪在山门外三日的事儿,早已成了九真山弟子们茶余饭后的笑谈,心高气傲的仙师们见过傻子,可没有见过如此执着的傻子。
可是傻子却不心性凉薄,混迹市井,自有道门中人未有的沉浮与起落。
两人身侧皆空然,无人敢近,仙师之缥缈,浩然人间的凡人们,仰慕之外,更多的还是畏惧,其惧大于虎。
在与两名九真山修行弟子遥遥相对的一张酒桌上,四人大马金刀的霸占了原本能够坐上十人的桌子,为首的男子身后背着一副精铁双锏,其余三人皆佩长刀,各个神情阴沉不善。
那些等待就坐镇上的居民见到四人独占一桌,大为不满,有个自恃武力的汉子客气的上前拼桌,没想到被其中起身一顿饱拳伺候,其他众人再也不敢上前,只能站在远处观望,敢怒不敢言。
这些市井之人,也只剩下了欺软怕硬的份了。
“参事大人,不知那少年可知此事,以防万一……”佩刀四人中,有人扫视了周围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做出了个屠刀落下的手势。
其他两人点点头,来日方长,以除后患。昨日的那群废物,居然拐弯抹角的问都没问,真是蠢到了极致。
身背双锏的中年男子瞪了这位新任的安澜驿驿丞一眼,低沉道,“据洛阳来的消息,这少年被楚白看中了,你要是想招惹上那群疯狗,现在就去杀了他。找死的话,我不拦着。”
“他娘的,这一只手就能捏死的少年哪里能被人瞧上眼儿?”驿丞皱起眉头,悻悻然笑了笑,打消了念头,圆话道,“单王信和郁何一向行事谨慎,断然不会讲消息告诉这个小家伙的,是我鲁莽了。”
“但愿如此。”中年男子叹了口气,“现在首辅大人和司马太后正是你死我活的时刻,后面的时日,我们得加倍小心,不要坏了主公的大计。”
另外三人心中凛然,连连称是。
他们这群庙堂上的小鱼小虾,如果胆敢张扬肆意的活着,说不定哪只过江龙随意拍起的水浪,就能将他们生生拍死在河石上。
大人物的事儿,他们岂能纠葛其中?
驿丞口中的参事大人不再说话,微微侧头看向门外,眼神冷冽。
他顾忌的不仅仅是锦衣卫,锦衣卫杀人干净利落,直来直往。而那些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东西杀人,慢刀子割肉,阴毒无比。
那才是真正的杀机。
而此时驿站门外三五人才能合抱的大桃树下,一辆马车静静的停靠,几名黑衣仆人凶神恶煞的立于马车左右,手中拎着齐眉短棍,不让来往之人接近马车半步,镇上的居民也识趣的紧,没有人敢来打扰韩进士。
十年前辞官归乡的韩元进士已是花甲之年,他坐在车厢内,依然保持着多年来深居庙堂高位所养成的正襟危坐,举止气度非凡,颇有儒家风范。
他手中端着一杯学生送与的武夷大红袍热茶,眉头皱起,细细思索,怎样以何种理由、又何种方式让谢玄进入自己府中,不说少年日后成就如何,且保一分安定平安,平安便好,这个孩子已经受了太多的苦了。
少年身份牵扯甚广,不能打草惊蛇,如何的小心也不为过,他已经错了第一次,不能再犯错第二次。
“韩大人,”车外有人道,打断了他的沉思,是他新来的管家,“有件事我得和你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