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待众人回过神来,慕容瑾便已转身离去。
不觉间已往未央宫方向踱去。忽来的一阵冷风灌满了雪白的披风,慕容瑾不禁拢了拢领口的狐尾。
听说那未央宫几朝前也是一位皇后的住处,不知怎的,几经风云,也就成了如今这番光景。
大门上朱漆掉落,苍红斑驳。楠木大匾上几个贴金大字已泛着黯黑色,依稀可看出“未央宫”几字。未央宫虽无人居住,却还是形式地派些宫娥内侍来看守打扫。其实就是一些得罪了主子的奴才被发放到一处,终身囚禁在此。宿在宫中的废弃破屋里,吃食往往是不够的,又是别人食剩下的。这些人中不免有些强横的,力气大的便得以多吃些,体弱的往往只有白白看着别人自己饿肚子。宫中的废井里有多少枯骨,也是无人过问的。
被送到这里的人,通常过不了多久便没了性命,不是饿死便是病死,或者不小心磕破了脑袋便去了。大门虽未锁,却也从不敢有人逾越。除非前世积德,能有贵人来领你离开这罗刹地狱,可贵人谁会踏足这贱地啊。
慕容瑾沉思片刻,终究还是推开了那虚掩着的大门。年久失修的大门发出一阵“吱吱咯咯”的沉闷响声。如眼皆是一派荒凉寂落,院内杂草丛生,青苔爬满了石板。大约是因为天寒,所以屋外并没有人。
正欲再往里走时,却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哟,我还当是来了什么新人,原来是贵人呀。”
慕容瑾闻声看去,只见一个发鬂斑白、袍子洗得范灰的中年内侍倚在侧殿门前,那人又道:“您是哪家的公子还是哪宫的殿下呀,别怪奴才们怠慢,这不是您该来的地儿。奴才劝您还是早些离开,别让这贱地污了您的贵脚,也别让宫里的人找急了。”
“我来找一个人。”
“不知贵人找的是谁?最好是今年才到这儿来的,不然奴才们可是连尸骨都找不着喽!这未央宫带人进来容易,带人出去可就难了”那名内侍说着又指了指一旁枯木下的一口废井,“那前月紫兰宫刚送来的一人,到如今才多久,这就没了。我看您身边跟的想必是些年轻人,这年轻人身子骨不经熬,您也别抱多大希望。”
慕容瑾上前几步,微微抬眸,却不去看他,只是淡淡道:“三年前,浮月宫。”
那名内侍不自觉地把手往衣袖里拢了拢,鼻间呼出一些白气,沉默片刻后方才转过身“吱呀”一声推开木门,喃喃重复着:“三年前,浮月宫……”
又过了些许时辰,慕容瑾才看到一个瘦得可怜的人儿穿着破旧的袍子,蹒跚着走了出来。那副宛若骨架子的身体缓缓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地跪在慕容瑾脚前,颤声道:“殿下……”
“你,可愿跟我回去?”语气不急不慢,不温不冷,极为平淡。
东显把头重重地磕在半湿的石板上,声音不大却坚定:“奴才愿誓死跟随殿下,唯殿下之命是从,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好,跟我走。”转身,裙尾扫地,却不染尘埃。
东显看着这个小小的纤尘不染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噎在喉咙,把眼睛逼出几滴泪珠。这个身影在东显的一生中,一转身便成了永恒。这种感觉,比得过漫长冬夜里看见唯一挑灯的人,比得过无垠地狱中闻见清彻的引魂曲,胜过这世间一切的皎月清风。
天上开始沥沥稀稀地飘着些细雪,无声无息地落在大棘城的每一处,和每个人的发上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