淝州城里的酒家显得比其他地方的热闹,不知道是因为城大人多,还是因为这里的人性情奔放。不过,玉啄骨连着转了几天城里的酒家,却没有发现一位仙人的踪影。难道散仙人都不来淝州城的吗?她守着酒家的大门,纳闷地想着。
酒家老板一般都不待见她,即便她不进屋,只是在门口守着,他们也多半会派伙计出来赶她。如果被赶了,她便会去城里其他的酒家转转。不过也有好心的,就像她现在待的这家这样。虽然老板娘也不喜欢她在店里面转悠,但她在门口待着时,她便不会管她,有时有个剩菜剩饭的,还会指使伙计端出来施舍与她。
“你是要找仙人吗?干嘛不去司药局,去卫所?”一个小伙计在闲下来的时候趴到窗子上,探出头来问她道。
“司药局我去守过了,那儿没我要找的人。”玉啄骨抬起头来,眨巴眼睛看他,“你说的卫所,那是什么地方?”
“卫所……卫所你都不知道?”小伙计耻笑她,“药宗的仙人待司药局,剑宗、符宗、气宗的仙人都在卫所。卫所里的仙人都是个顶个的高手,比司药局的人可强好几百倍!我亲眼见过一个卫所的仙人杀地蛇妖呢,就在城西那块,喀喀喀,都没见他出招,地就被掘了三尺,接着一道黑影翻出,在他面前断成了三段!那蛇妖,老粗了,比我们老板娘的腰都还要粗,你是不知道有多吓人……”
玉啄骨听他掰乎了一通那条地蛇妖的事,然后问了他卫所的所在,起身便去了那里。卫所看起来倒是个和司药局差不太多的地方,高墙深院,清幽得很,若不是门外的那块竖匾,怕是自己还以为来到了某位大学士宅邸的门口。不过,和司药局不同,卫所的大门紧闭不开。玉啄骨在门外守了一个下午,也没见有一个人从那里进出。
这倒真是奇了,莫非这里面没人不成?一只乌鸦落到了院墙上,嘎嘎地叫了两声,接着飞走了。玉啄骨看着它扇起泛着暗红光泽的黑翅远去,站起身,又走回了人来人往的闹市。
就在她沮丧地在街上走的时候,“咚”的一声,突然有个人被扔到了她的面前。玉啄骨吓得后退一步,抬眼望去,原来是一户酒家扔出了一位邋遢的客人。客人看起来酒醉得厉害,摔到地上就一动不动了,像是死了一般。
两个粗壮的伙计瞪她一眼,她于是想起来,正是这两人,曾经也扔过她。当时她是想偷偷上二楼的包房看一看的,结果被店里的小伙计发现,于是他们赶了过来,一人拽她一个胳膊,架着她把她推出了店门。这一回,扔的人换成了别人,不过那一下摔的,玉啄骨现在还记忆犹新。面前这个倒地不起、不修边幅的男人,该不会摔得再也爬不起来了吧?
玉啄骨小心地上前戳了戳他。男人挪了下屁股,张嘴喷了口酒气,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了过去。玉啄骨被熏得别过身去,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她断断续续地听见背后钻回店里的两个伙计说道:“……散仙人,才让进的……就一穷鬼,和乞丐没两样……”
散仙人?玉啄骨扭回头,重新细细打量这个男人的衣裳。确实是长袍,只是又破又脏,加上天色已晚,看不太出来是不是白衣。他身上几乎没什么物件,除了腰上系了个酒袋。
有人说,一把剑是散仙人行走江湖的标配,虽然玉啄骨不懂为什么,不过在她见过的散仙人里,除了那位治病救人的,确实每个人身上都至少配有一把剑当作武器,或长或短,或宽或瘦。可眼前的这个人却什么都没有,不要说剑了,鞭子、小刀,就连根木棍都没见着。
玉啄骨觉着有些怀疑,不过店里的伙计那样说了,按理又不该有错。也许他吃饭的家伙被伙计们拿去当酒钱了吧,看他这个样子,想是喝了不少。她站起身,准备离开,但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就算是散仙人,想也知道这家伙肯定帮不上自己什么忙。可是,就这样让他躺在这冷街上,却也还是有点于心不忍。
好歹也是位仙人啊,哪怕只是个混得像乞丐一样的散仙人。淝州城里,至少他是她第一个见到的散仙人,也算种缘分吧。姐姐说过,不管是不是拿钱办事,仙人总是好的,是保大家过太平日子的英雄。玉啄骨想着,弯下身子,拖起男人的胳膊将他拉到了背上。她咬牙坚持着驮起他,开始往客栈走去。
男人睡得跟死猪一样,感觉比石头还沉。玉啄骨一步一个颤,好容易走过了两个街口,感觉骨头都快断了,这才终于远远瞧见了客栈挂在门前的灯笼。
可是,客栈老板见她驮了个醉鬼回来,死活不让她进去。“我被拜托照顾你,又没被拜托照顾全大街的醉鬼乞丐。睡柴房也不行,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能随便进我家客栈,这出了事我可怎么向客人交代?被偷了财物都还是小,万一出个人命呢?反正不管怎样,要么你扔下他进来,要么你和他一起睡大街上去。我也就只能关照你这么多了,爱怎么样,你自己选吧。”
玉啄骨为难了。“店老板,他是个散仙人,散仙人是不会干坏事的。”她在门口央求道,然后特意往光亮的地方挪了挪,好让他看清他身上的袍子,“就让他住一晚吧,不会有事的!算我求求你了,行吗?”
客栈老板摇了摇头,根本没瞧他的衣裳。他露出一脸无奈的表情,默默地把店门关上了。
玉啄骨瞅着紧闭的木门,犯愁地挪下了台阶。她实在是累得不行了,于是先把男人放了下来,坐在门口休息了一会儿。也许,只能去找乞丐们待的破屋,将就一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