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三日,白沟河旁,辽军大营。
与大战变乱不断的涿州城不同,这段时日的宋辽两军间却进入了短暂的对峙期,虽偶有试探摩擦,却未再真正的进行过一场激战,双方只是各守自家营寨,静候着某个变故或是机会的到来。
这其实对辽军来说是相当不利的,因为他们并没有如宋军般源源不绝的后勤保障,哪怕他们是在自己的国土上与敌交战,可国力上的差距,以及国内连年的动荡,却让这支辽军的后勤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可即便如此,耶律大石还是劝阻住了耶律雄格的冒进战略,因为他相信只要另一边的涿州落回到大辽手中,他们便能在顷刻间扭转局势,大破面前的宋军。而他,也跟耶律雄格对自己一样的对萧干有着绝对的信任与信心,相信他必能在短时间里把夺下涿州城的捷报送到军前。
刚入五月,天气就比四月时热了许多,哪怕他们现在身处中原之北,却依旧能感受到暑意浓重。再加上这几日的天气一阵闷过一阵,让营中辽军将士更是感到难受烦闷,不少人连衣裳都懒得穿了,就这么光了膀子躲在背阴处纳凉。
但碍于身份,耶律大石却无法和寻常兵卒一般随意,不但衣裳齐整,就连那甲胄都一直披于身上,如此一来,身在帐中的他就更觉着阵阵闷热,极不痛快了。其实这也就罢了,更让他觉着不舒服的,还有心中不断生出的隐隐不安与烦闷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或已经发生了似的。
这是一种极其微妙的感应,玄之又玄而不知来源,但有时候又是极准。耶律大石以往也曾有过这等异样的感觉,只是这一回来得更突然,也更凶猛,让他都有些坐立难安,只能在帐中来回走动,以定心神了。
这等异样的不安到底预示着什么?莫不是北边又出了什么大乱子,难道是金人把西京甚至是上京都给攻陷了吗?一个个可怕的念头从耶律大石的心中冒起,却又难作定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觉着必不可能是涿州萧干那里会出什么幺蛾子。
虽然就在三四天前,他还看到了相关战报,得知涿州尚未被攻下,而萧干所部倒是伤亡不小。但他依旧相信以萧干的能力和麾下兵马之精,几日内就会有好消息传回来!毕竟常胜军一直以来都是萧干的手下败将,哪怕他们倚城而守也依旧不可能翻起什么浪花来。
同时最大的威胁宋军也一直被大辽军队盯着,根本不可能瞒过他们出兵救援。所以说,就算真有什么变故,也绝不可能出现在幽州城!
就在耶律大石不断告诉自己这一断论时,中午刚过,伴随着阵阵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的闷雷,几骑快马也跌跌撞撞地直冲辽军大营而来。在守营兵卒亮出弓箭,喝令他们停步报出身份来历后,马上的骑士却在急忙停马的同时,全都咕咚咚地从马背上落了下来,而他们身下的马匹也在同一时间口吐白沫,倒了下去。
这下可把守门的军卒们给惊得不轻,当即有人谨慎上前探问,这才见到几人吃力地亮出自家的腰牌,赫然是飞燕骑的人!如此一来,这些军卒更是不敢怠慢了,连忙几人合力,将人抬进营去,并把这一情况报到了上边,迅速传到了耶律雄格处。
小半个时辰后,耶律大石被叫到了耶律雄格面前。此时,这位辽国主帅,南院大王的脸色却阴沉如墨,眼中更满满的皆是彷徨与不安:“大石,出大事了。就在刚刚,萧干部下的飞燕骑残部逃回,带回他们在涿州大败于宋军的消息,就连萧干自身也身陷城中,现在生死不知!”
一瞬间,耶律大石如遭雷击,在这个闷热的午后只觉遍体生寒,竟直接就愣在了那里,足足好半晌都没能做出反应来。
半天后,他才勉强笑道:“大王,军情可不能当作儿戏,你可不要骗我啊。”只是这笑却比哭更难看,说话间,他双目更是充满了期盼地盯着对方,只希望对方这时说一句还真让你看出来了,其实我这是跟你开玩笑的,传来的是涿州大胜的捷报。
奈何现实却未能如其所愿,耶律雄格满脸凝重地道:“这皆是飞燕骑将士带回来的紧急军情,本王怎会拿这等大事说笑?就在初一夜间,突然就有一支十万众的宋军杀到了涿州城内,与本就在其中的宋人里应外合,以至有此结果。而萧干并不知有此变故,正好率军杀进涿州,结果就一战而败,把自身都陷了进去,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啊!”
“这……这怎么可能……”耶律大石依然是一副无法相信的震惊模样,说这话时都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了,几乎是咆哮而出。这也怪不得他,实在这等变故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也对他的打击太大,饶是耶律大石如此稳重冷静之人,这时也有些失了分寸。
“大石,林牙!”耶律雄格急忙喝声打断了他的话头,神色凝重道:“兹事体大,你可不要乱了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