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但从城中军民官员的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绝望,也从方腊那里感受到了同样的心思。压抑,忧虑,愤怒,不甘……种种情绪让方腊饱受煎熬,此时都显得暮气沉沉,要比当初在杭州时一下老了十岁不止,整个人也憔悴了许多。
杭州的丢失、庞万春江十虎等心腹臣子的死亡,带给他的打击也实在太大了些,让他不得不悲观地认定,自己的死期怕也不远了。
为此,方肥可没少前往劝慰开导,今日也是一般。在陪着方腊在不断落雪的院子里走了一阵后,他再次旧事重提:“陛下,你也不必太过忧虑了,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还有翻盘的可能。”
“老八啊,你就别再拿这等话安慰我了,我哪还不知道眼下这一局已再无生机吗?虽然现在宋军还未打过来,但只要明年开春天暖,那孙途就定会率军而来,到时候,我这一座梧州城又怎么可能挡得住他呢?连杭州都……”连续的大败,已让当初意气风发的方腊打击成完全没有一点信心的样子,连称呼都变了,再不称孤道寡,也不再称方肥什么爱卿丞相了,回到了原来的兄弟之称。
方肥沉默了一下,随即也改了称呼开口:“五哥你说的是,再想重新立国对我们来说确实已不可能,但想要守住梧州一带,却也还是有希望的。你可不要忘了就在东面,我们可还有乌龙岭天险呢。当初庞万春为何会不顾一切地把我们救回来,不就是因为他知道即便杭州丢了还有一搏之力吗?只要守住乌龙岭,梧州就丢不了,只要梧州安然,则我们就还有一拼之力。”
“乌龙岭虽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可……那孙途用兵老道,手下将士又个个能征善战,我们真能挡得下来?”此时的方腊已经彻底没有了底气,满心的犹豫。
这一问还真就让方肥有些不知该如何劝说才好了,因为他也领教了多次孙途及山东军的可怕。当初常熟一战,他就曾以为孙途必败,可结果等来的却是苏州陷落的消息。之后以为杭州必能坚守住,可结果呢?他认为庞万春定能与孙途打个平手,毕竟那可是吴国军中第一人啊,却不料最终却等来了他的死讯……一桩桩一件件,都向他说明了一个道理,这个孙途是不可战胜的,哪怕再难的局面,也抵挡不住他的兵锋所向。
方腊看着他那副为难的样子,又是惨然一笑:“所以要我说,想要保住兄弟们的性命,最好的做法就是,你们杀了我,然后把我的首级送去杭州。如此一来,看在你们将功赎罪的份上,他孙途或许还能留你们一命……”
“陛下,万万不可啊!”这话说得方肥是真个急了,当即跪了下来,称呼也改了回去:“臣就是死,也绝不会做出此等不忠不义的事情来,我相信其他人也不会这么做!咱们还没到真正的绝境,机会还是有的。乌龙岭定能守住,而且那孙途……那孙途他也未必真能撑到明年开春。陛下可别忘了当初江军师的那番话,此人早就遭了大宋朝廷之忌,那些奸臣,又怎么可能放任他,让他立下如此大功呢?”
这话还真就说得方腊神色一动,对于江十虎当初所说的话,他还是很有些认同的。因为他深知大宋朝廷如今是个什么德性,那些奸臣又是如何的妒贤嫉能,而孙途在这些日子里所展露出来的实力与态度又早就触碰到了那些人的底线。倘若真让他平定了江南全局,大功之下,这些人可真不好再对其下手。如今对他们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胜利还未真个到来,走马换将,以其他人来取代孙途!
“陛下,我以为此事大有可为,只要我们先挡下一阵,再加上即刻派人前往汴京游说疏通,情况还有转机。只要让那些人相信,换了孙途我们便会投降宋廷,他们可拿下这一份泼天功劳,那些人定会心动,也定会想法儿把孙途给召回去的。”抓住这么个机会,方肥自然不会放过,就急声把自己的想法全给道了出来。
方腊蹙眉,沉默。半晌后,才道:“可是那孙途真会如此听话吗?他的胆子可不小啊,就连朱勔他都敢杀。”
“说到底他终究只是臣子,而且要真是如此,宋廷一旦断其粮草供应,对我们来说只会更加有利!”
“那就再试试?”方腊迟疑了下后,终于如此说道。他终究还是不想就这么死去啊。不过对他们来说,现在最关键的,还是在于乌龙岭能守得住,至少在明年春天必须守住孙途的大举进攻。
可只靠那一道天险,真能成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