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定乡,小山,方寸天涯。七月落子不停,仿佛心中早有棋谱,此刻只是照谱落子而已。不过片刻,棋盘之上已不见适才那局残棋的痕迹,完全换了一番局面。尽管心中诸事繁杂,河边骨还是忍不住被这棋局吸引。正看得出神,七月却忽然停手,留下一盘胶着难解的残棋。
“为何停下呢?”河边骨不解道。七月答道:“步数已尽,若再勉强落子,则终不免一方一溃千里,一方一鼓而胜。一败而不可止,一胜而不可停,是虎头蛇尾。这一局棋便落了下乘。”
河边骨听了一愣,笑道:“祭首之言,处处皆有玄机。”七月道:“大道玄机无处不在,不单单是我话中。”河边骨哈哈大笑:“是矣是矣!”倏然黑光一闪,绝塞疾斩而落。七月左手举起竹杖一挡:“先生还是要动武么?”
河边骨道:“一路走来,柏舟也好,文首也好,祭首也好,所言皆是大道至理。只是可惜,武者的好胜之心是深埋在血液中的东西,断不能被言辞所折服!”说着低低一叹,纵身而起,绝塞再次斩落。
七月听了河边骨之言,也轻叹一声,并不出招抵挡。河边骨不由一愣,“唰!”一道黑影疾掠而来,手中剑挥,挡住河边骨此招。“驱影之术,山鬼?”河边骨收刀而退。那黑影轻盈转身,已变为山鬼真身。
河边骨掌中刀遥遥指向山鬼:“枉我对你如此信任,你却从一开始便算计我!”山鬼冲他一笑:“相信我,我一直是为了你好。”“一派胡言!”河边骨厉叱一声,招化“绝塞孤烟”,黑色刀芒疾斩山鬼。
“暗啼风雨!”山鬼剑不出鞘,竖于胸前。一阵奇异的嗡鸣声从剑身发出,黑色刀芒应声而散。而眼前的方寸天涯也在这嗡鸣声中渐渐扭曲,变为溪水中的石滩。“果然是幻境!”河边骨又惊又怒,绝塞挥动,数道刀芒扫向山鬼。同时身形如风,绕开山鬼直扑七月。
不料山鬼不闪不避,任那刀芒掠过身躯。身子一阵扭曲,又化为黑影。而那刀芒去势不止,反而击向河边骨后背。“可恶!”河边骨暗骂一声,回身破解。就在此时,七月一直闭着的双眼,睁开了。
原本平静的空气刹那间起了某种变化,河边骨似有察觉,急忙转过身来。却见七月睁开的眼中不见双眸,只是一片纯然的白色。“这是……”河边骨心神皆为之所夺,再难移开目光。
倏然,七月纯白的双眼中荡起圈圈涟漪,空气之中也随之荡起涟漪。“不――”察觉到空气异常的波动,却难以招架躲闪,不甘的嘶吼声中,河边骨只觉自己正从万丈高空中跌落。
“啊――”一声惊呼,他骇然惊醒,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趴在桌案上睡着了。私塾先生正拿着戒尺站在自己面前,厉声喝道:“叶山阳,你怎的如此不知上进!”一边说一边用戒尺狠敲了他的头一下,气冲冲地转身出去了。
叶山阳怔怔地摸着头,旁边的小伙伴碰了碰他:“山阳,你这几天怎么回事?天天在先生授课的时候睡着,看先生的样子,又要找你父亲去了。”叶山阳怔怔说道:“我……我也不知道,仿佛是做了个梦,可梦到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无定乡,小山。溪水中的石滩上已不见了河边骨的影子,只余下绝塞孤零零的躺在地上。七月纯白的双眼中布满了血丝,却不肯闭上:“你们快过来!”空气中又荡起涟漪,六月、公刘、狡童、山鬼、羽杉、琴儿一齐走出。
七月并不看向他们,说道:“我将打开进入三生石的甬道。羽杉,你们仔细了!”说着双眼猛然睁大,空气如同沸水般剧烈波动起来。随即,现出了模糊的草地,草地中一汪泉水,泉水中一块玉石,恍若海市蜃楼。
“快!”山鬼催促道。公刘拍拍羽杉:“去吧!记着要依从自己的本心!”“多谢!”羽杉冲众人一抱拳,拉着琴儿进入甬道之中。“呼――”七月吁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羽杉二人的身影连同那草地如风中烛火,一阵摇曳消失不见。七月闭合的眼角,也缓缓滑落一滴血泪。
六月上前,用一只玉瓶将血泪收起,说道:“无界之眼一开,血泪化尽之前,你是不能再回到小村了。妹妹,你有什么打算?”公刘走了过来:“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早就想带着七月到处走走,这下正好。”
六月看他一眼:“照顾好我妹妹。”“放心,”公刘一笑,“我们会带着你的小外甥回来看你的!”“你说什么?”六月勃然大怒,就要拳脚相向。“哥――”七月忙拉住他,微红着脸颊摇了摇头。
“生这么大气干嘛?这是早晚的事情!”狡童走过来将六月拉走,又看向山鬼,问道:“你呢?还是不愿回去么?”山鬼一笑:“不了!这里自由自在的,多好!”狡童听了立马丢开六月,跑过去拉住山鬼的手:“可是我会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