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车马将泥泞的地上压出道道深沟,将洁白的大抵分成一条条沟壑,就像在一名美丽洁白少女的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一般,显得那般的丑陋,至少在此时的沈无言眼中这一切并不好看。[燃^文^书库][]
所以此时的他宁愿窝在马车之中,也不愿掀开帘子去看一眼。
他将头枕在几卷书上,口中嚼着半凉的干粮,微微喘着白气,轻笑道:“忽然没有街角的包子……心情终究还是好不起来。”
听得沈无言这般抱怨,马车外的那人长啸一声,淡淡道:“这次可谓九死一生,沈先生能活下来,已然不容易。”
沈无言轻哼一声,冷冷道:“你救了在下一名,一定会谨记……只是将图纸给你们,实在办不到,这里是我的家乡,你们是我们的敌人。”
按道理说,沈无言是被发配辽东的,所以会被官府官差押解去辽东充军,只是邹应龙与林润那边又开了些门路,旁的官员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准许沈无言自己前往辽东。
起初沈无言打算效法当年的严世蕃,在半路逃回家,只是他很快便发现这一想法是多么的不现实,且不说自己在辽东无人,未来朝廷查验起来,自己过不了那一关。
便是这沿路的驿站种种,也都会将自己的消息回报皇帝,一旦某个环节出差错,沈无言相信自己便没有在活命的机会。
好在刚出城便遇到这位木下藤吉郎,便免去了那寒风凄苦。
沈无言其实很清楚对方之所以会救自己,必然是有条件的,毕竟自己与对方非亲非故,也无甚交际,唯一的企图无非是想要自己的那些火器的图纸。
听着沈无言的言辞拒绝,木下藤吉郎只是爽朗一笑,道:“本就料到这结局……这些天在京城,也看到许多,已然料到沈先生不会将那些图纸交予我。”
沈无言摇摇头,苦笑道:“这毕竟是民族道义上的事……我虽说贪财怕死,但却也不想当千古罪人。”
木下藤吉郎轻笑一声,淡淡道:“明人素来将民族气节为首位,却是值得我辈之钦佩,可惜沈先生并非一般明人……事情终究还是有回旋余地。”
沈无言猛然一翻身,沉声道:“希望腾吉郎君将明人改为汉人……不然听起来实在别扭,另外回旋余地,的确没有。”
木下腾吉郎苦涩一笑,忙道:“你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但大明皇帝如此待你,明知你有冤,却还要执意杀你……你何必再忠于他?”
沈无言连连摆手,道:“你日本国也学我忠君之道,莫非不明白,那所谓的忠其实忠的是这国家,这千千万万的百姓?”
木下藤吉郎的确明白,他虽说武士出身,但却学贯古今,甚至连大明的诸般经典也涉猎许多,因此在武士之中,可谓是佼佼者。
沉吟一阵,沈无言继续道:“古之圣贤说过,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生而取义者也……如若阁下定然以这事要挟在下,那在下唯有一死。”
“你若是死,家中妻儿如何?”木下藤吉郎沉声道。
沈无言轻笑一声,淡笑道:“我之妻也学古之圣贤,如若她知晓我有此等决定,她定然会慷慨赴死,绝不会责怪我丝毫,至于我女天君……”
沈天君初脱襁褓,此时提来依旧还是沈无言的软肋,只是长叹一声,才道:“天君虽说年岁尚小,但若是知晓为何而死,也不会有丝毫畏惧。”
雪越来越大,刚走过的马车车辙很快便被大雪覆盖,甚至连车马行处都未曾留下,于是二人只得寻一处干燥之地,先躲避一夜。
夜也随之而来,北风席卷四野,气温随之骤降,即便一边的火炉烧的正旺,沈无言依旧觉得很冷,于是不得不再次加了件厚棉衣。
坐在沈无言身旁的木下藤吉郎倒还好一些,虽说只是身着单衣,却看不出有冷的意思,只是脸却早就冻得发紫。
沈无言轻叹一声,沉声道:“你坐在这里烤着,我去捡些柴禾……放心,在下绝不会逃走。”
木下藤吉郎苦涩一笑,道:“本打算在离开之前替你准备好柴草,只是……雪太大,如今已经找不到干柴禾,所以……”
沈无言却是懂这个理,沉吟一阵,苦笑道:“罢了,何时动手,你来说。”
说着话,将一边的书尽数丢进火炉之中,脸上露出一丝欣喜,道:“本想将沿路风物尽数记载下来,如今看来是到不了辽东了。”
木下藤吉郎脸色微怔,忙道:“莫非沈先生打算和在下回京都……在下一定保证你亲友的安全,将他们尽数接到京都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