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
沈晏拉了肖氏的手撒娇,“太太,快叫人套车接婉如姐姐吧……”
“你这猴儿!”肖氏无奈地捏了捏沈晏的鼻子,“好吧,周成家的,拿了老爷的帖子到龚家,就说我想婉如了,接婉如来舅舅家住几天。”
“是。”周成家的领命而去。
肖氏揉了揉眼睛,“这老花镜戴久了总觉得头晕眼花的。”
吴怡走到肖氏的身后,替肖氏按了一会儿眼睛,“太太,我听说这眼睛和眼睛不一样,有些人近处的东西看不清,有些人远处的东西看不清,这眼镜和眼镜也不一样,茂丰洋行刚刚从西洋请来了洋人眼镜师父,据说很会配镜子,太太要不要找到家里来重配一副眼镜?”
“可我听说那洋人长得人高马大的,在眼睛上又揉又按的……”肖氏迟疑道。
“洋人也是人,再说了配眼镜也是为了治病,医者父母心,哪有那许多的顾及?”
肖氏被她说动了心,“不光是我,老太爷、老爷也常说看东西不清楚……找到家里来看看也是成的。”
“太太。”冯氏见吴怡越来越得肖氏的宠,颇有些不满,忍不住拆台,“那洋大夫刚到京城就被圣上接到了宫里,出了宫又被各个亲贵王府抢着往家里接,虽然媳妇可以进宫去求娘娘……但是……”冯氏的言下之意就是那师父难请,不过我可以去请,请了你可要领我的情。
吴怡不由得笑了,肖氏也笑了,两人都没说话,倒是沈晏嘴快,“大嫂,您道那茂丰洋行是谁开的?别人请不得,二嫂却是一请就来的。”
冯氏这才反应过来,茂丰洋行是姓刘的!她平时脑子也没有这么笨,只不过一半的脑子被婉珍又生了儿子占着,又眼见吴怡得宠,一时糊涂了,竟忘了茂丰洋行是吴怡的七舅舅开的。
肖氏见冯氏有些摸不开面子,挥手叫吴怡停下了按揉,“好了,我乏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叫儿媳们都散了。
吴怡离了肖氏的正院,却正好看见冯氏的软轿风风火火的走了,不由得轻轻哼了一声,冯氏虽是长嫂,敬着就行了,范不上上杆子去讨好,她也上了一直等着她的软轿,回了自己的院子。
吴怡回屋卸了首饰钗环,换上软底鞋,躺在榻上发了会儿呆,一下子坐了起来,想要在这个家里生存下去,有些事她可以装不知情,却不能真不知道,“请谢嬷嬷来。”
谢嬷嬷喜滋滋地到了吴怡的屋子,正在挑花样子的吴怡见她来了,立刻站了起来,“嬷嬷来了。”
“给二奶奶请安。”
“嬷嬷的精神头越发的好了。”吴怡笑道,“夏荷,快扶嬷嬷坐了。”
夏荷笑眯眯地过来,扶了谢嬷嬷坐到了小杌子上,又端上了一碗六安茶。
“这茶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不知道嬷嬷可喝得惯。”
谢嬷嬷露出戴了一颗金牙的笑,“喝得惯,喝得惯。”
“嬷嬷,我初来乍到的,有些亲戚忌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请嬷嬷指点。”
谢嬷嬷笑了,“不知道奶奶想问什么。”
“我想问问,龚家姐妹的事。”
谢嬷嬷叹了口气,“老奴料到奶奶必是要问这事,这事原不足以与外人道,奶奶去问别人也不一定有老奴知晓的清楚,奶奶是沈家的二奶奶,有些事奶奶还是要知道知道的,免得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请嬷嬷指点。”
“老太太一辈子就三个孩子,一是侯爷、二是二老爷,唯一的闺女就是行三的三姑奶奶了,左挑右选的替三姑奶奶挑上了太原龚家的嫡出长子,谁知三姑奶奶是个没福的,头一年生了婉珍姑娘伤了身子,过了七八年才生了二姑娘婉如,婉如姑娘没出满月,三姑奶奶就得了产后风,没了。”
吴怡不由得点头,“三姑奶奶实实是命苦。”
“唉,哪里是她命苦啊,她是被龚家人活活的逼死的,龚家的庶长子今年已经十五了,比婉如姑娘还大两岁,三姑奶奶嫁得远,有了委屈也没处去说,生了二姑娘之后见又是个女孩,龚家的人的嘴脸就更难看,三姑奶奶产后调养不当,这才去了的,三姑奶奶的陪嫁嬷嬷是老奴的亲姑姑,她跟谁撒谎也不能跟老奴说谎,话说奴婢的姑姑拼了命跟去吊丧的侯爷把实情说了,侯爷大怒,当场就要打死龚家姑爷,看在婉珍姑娘和婉如姑娘的面子上这才只打了他半死罢了,不但当场拿走了三姑奶奶的嫁妆,把两个姑娘也给接回来了,又逼着龚家的人把那个生了庶长子,一心想要扶正的姨娘给远远的卖了,这才罢休。”
谢嬷嬷相当的有做说书先生的天赋,把当年的事讲得抑扬顿错,语气有轻有重,只说得一屋子的人屏息听她讲古。
“老太太失了闺女,自是对两个外孙女宠爱有加,又因为婉珍姑娘和大爷年龄相仿,暗地里跟太太商量着让两个孩子亲上加亲,因而也不拘着他们来往,两个孩子一块儿长大,谁都知道婉珍姑娘是未来的大奶奶,本想着婉珍姑娘及了笄就订亲,谁知道大爷十三岁时随着侯爷陪圣上狩猎,亲手猎了只熊,被皇后娘娘相中了,亲自做了媒将冯家的嫡长女订给了大爷,老太太和太太没法子,硬生生的把两个孩子分隔开了,太太做媒把婉珍姑娘订给了自己的娘家外甥。”
吴怡点了点头,难怪肖氏说起婉珍表姐又生了个儿子的时候,冯氏的脸色会那么的难看,她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媳妇到现在都没能生养,原本内订的大奶奶另嫁他人之后,却一个接一个的生,她心里会好受才怪。
这女人啊,无论出身高低贵贱,总要得了相公的喜欢,又有亲生的儿女才算是有福气的,也才能够让人瞧出幸福满足的样子,难怪冯氏总是板着规矩森严的长嫂脸,不幸福的女人,是无论擦多少脂粉,都能够被轻易看出来的。
想到这里,吴怡觉得自己对冯氏有些过于苛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