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开衙门的后门,也听不懂看门老头的福建话叽里咕噜是什么意思,方秉生和山鸡索性推开老头,自己动手,把后门给连锁带闩弄了个结结实实。
这才感到安全了,方秉生也不管昂贵的西装外套掉在土里,也不管能感觉到手里的泥在皮肤上化开,自己就用手心擦着满头的热汗和冷汗。
“生哥你听!”山鸡惊醒了后怕难抑的方秉生,指向衙门正门的三一街方向。
方秉生一歪头,脸都吓得歪了:那边竟然枪声大作!
不是隔壁了,是衙门大门口!
衙门正门枪声大作!
“我擦,这怎么回事?席胜魔要造反了?”方秉生惊骇难定的叫道。
衙门里也乱成了一锅粥了,不过还算没有一哄而散,因为现在这个点还住在衙门里的,没有官员没有吏员,都是仆役这些下等人,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因为刘国建,大部分都是福建人了,虽然到处枪声大作,他们能往哪里跑?就一窝蜂的往衙门最后面刘国建的住所跑。
在混乱的衙门里,方秉生和山鸡通过卫兵,跑进了刘国建的院子,院子里早已灯火通明,门窗大开,抬头一看,三个从茶楼逃出来的师爷就跪在正厅里,哭得是涕泗滂沱,兀自大叫着:“叔啊,席胜魔他把王叔一枪给毙了啊,是要杀绝咱们外地人啊…….”
而刘国建穿着一身华丽而时髦显得很怪异的丝绸睡衣背对他们,站在门廊上,满脸都是惊讶、不解、痛苦和慌乱。
看见方秉生和山鸡跑进来了,刘国建穿着拖鞋几乎是从四级台阶上跳了下来,大吼:“方秉生!你没事啊!怎么回事啊!”
“唉,”方秉生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外套没有了,本来装模作样显得伤重吊在脖子里的绷带不知什么时候也掉了,显得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他大口喘了几下,叫道:“老刘,对不住你了,你那小幺秘书可能被治安官打死了,幸亏我们俩跑得快……”
“什么?小幺也被死了!”三个乡党听到这个噩耗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院子里,拉着方秉生和山鸡问:“怎么回事?”“那个谁谁和谁谁呢?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
方秉生自然讲不知道那两位怎么了,只说小秘书完蛋了。
“啊啊啊,我可怜的小幺侄孙儿啊…….”一个师爷立刻再次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刘国建也低头垂泪,这时候门口跑进来手持长枪的人,看起来是护卫队的人。
一看到他,刘国建就擦了眼泪,大叫:“前门怎么回事?为什么打枪?”
那人满脸惊愕,看起来比在场任何人都惊讶,彷佛看过了一头老鼠会说话唱歌那样,他结结巴巴的说道:“刚刚,衙门大门前后来了不知多少人,大吼抓贼,接着治安官在门口要进去抓捕前脚进去的三位老爷。我们门房自然不会让他们入内。然后不知怎么的,那群治安官又远远的让鱼蛋哥放下武器,马上投降。鱼蛋哥自然不会同意,怎么能让治安官来衙门里抓人啊?看对方气势汹汹的压过来,他就拿枪比划了一下吧,结果….结果……结果对方二话不说就开枪乱射了…….”
“鱼蛋呢?!”几个福建人闻言都是一惊,方秉生也知道鱼蛋也是福建老乡,方秉生前几天第一次来衙门,这个看门小子还非得让他们卸枪,算刘国建的亲信。
“鱼蛋大哥当即就被打死了……”那报信人无奈的摊手道:“突然间十几条枪朝门房开火,神仙也活不了了…..”
刘国建重重的叹了口气,指着院子外大叫:“那现在怎么还在打枪?”
“治安官攻进来了,我们护卫队顶在您前院办公室附近和他们打起来了,我是回来报信请示的,怎么办?他们也是警官带队的。”那人说道。
方秉生朝前一步,急急问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你有认识的没有?”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对方是席胜魔探长带队,其他拿枪的不是警官就是民兵!”
“谁的民兵?他席胜魔怎么可以调动民兵?”刘国建变了脸色难以置信的问道。
“我认出一个,是李广西护厂队的,以前喝过酒,一起在城外打过猎。”那报信人说道。
“李广西?”方秉生和刘国建对视一眼,瞬间都是面如白纸,他们知道他们的对手到底是谁了。
三年前这里被下层刁民起义过,三年后,很明显对手换做了上层精英。
竟然以查赌为名强攻衙门!!!
这种事也只有那群有钱、有势、有情报、有人力、有官场爪牙的精英策划得出来!
刘国建脑海里想起张局长昨天那咬牙切齿的威胁,心里又惊又恨,但是他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而且不是庸才,立刻回过神来,抓着报信的人吼叫道:“张局长来没有?”
“没有!领头的就是席胜魔!”那人回答的斩钉截铁。
刘国建长长吐出一口气,差点软倒在地上,这不是害怕,而是庆幸:若是张局长带队,今夜必然要完蛋,那真是整个县城精英都想要他的命了,而他的赌博和老乡把柄已经落在了对方手里。
“老刘,你看怎么办?不能让他们抓人!他们要进来衙门抓了你的师爷,你就完蛋了!”方秉生大叫起来。
“我比你明白多了!”刘国建一声大吼,制止了方秉生的大喊大叫。
他冷着脸一挥手,连番下达命令,把现在所有的武器分给护卫队和福建老乡,全力守住衙门中堂地区,不得让治安官和长老会那群人进来半步。
接着扭头就往屋里跑,一会抱着个密码本出来了,正想跑出院子门,突然又折回来,拉住方秉生叫道:“我秘书死了!你会发电报吧?赶紧跟我来!”
“好!”方秉生一边跟着刘国建朝衙门电报室跑,一边问:“你给谁发电报,能救你吗?”
刘国建咬牙切齿的说道:“现在那群狗种抓住了我的把柄,他们肯定想和我打奏章官司了!塞嫩母!我必须先下手为强,我要给朝廷发急电!探员席胜魔因为违法被停职、其恼怒县令处置、煽动叛乱、我请求军队紧急支援!”
“你要给朝廷说你这里造反了?”方秉生猛地停下脚步,有些难以置信,他拉住刘国建叫道:“你官帽子不要了啊?!”
“你个白痴!现在只有背水一战了!我只能把今夜的事全推给席胜魔,然后看能不能顺势扳倒张局长!他们抓了我好几个师爷在手里,还查了我茶楼,要是不以叛乱大帽子压上他们!朝廷一个调查员下来,乃至一份小报报道了,别说一个官帽子,老子马上就得去蹲大牢了!”刘国建大吼着解释。
说罢他指着前面不远处越来越密集的枪声,叫道:“对方已经和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除了叛乱大罪能让我脱身之外,我还有什么法子!”
方秉生愣了好一会,眨了眨眼睛叫道:“那我的民主党选举怎么办?”
刘国建捏着密码本瞪了方秉生一眼,好像看着一头怪物一般,接着啐了一口,叫道:“去你妈民主党啊!都你妈是你弄出来的!你这个畜生!我自己发!”
说完转身就冲向了电报室。
等他手握在门把手的时候,背后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方秉生追到了,他一把摁住要打开的房门,说道:“别着急发电报。我有个主意,你看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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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晚上12点。
方秉生和山鸡被两个左臂上勒着白布条的长老会民兵押送着到了治安局总部。
刚刚衙门里有人朝进攻者喊话:能不能让无关的方秉生两人离开衙门、去治安局总部?
方秉生也在假山后面蹲着大叫:都是基督徒不是吗?都是同志不是吗?我又不是你们县城的人,也不是士兵,也不是罪犯,我手无寸铁还受伤了,你们不要让我陷入战火,这是谋杀!
进攻者思考了一会,答应了。
这其实也是对方进攻并不是太专业,而且也不是赶尽杀绝的无畏进攻,长老会和龙川堂突然袭击,打死值班门卫鱼蛋,攻进衙门大门后不久,就被躲在市长办公室后面中堂一带的护卫队和福建人挡住了,因为这边都是假山山石和人造溪流,地形复杂,夜里黑洞洞的,没有光,看不清人,就是开枪瞎打;刘国建一方也是如此,听起来双方是激烈的互相射击,不过也就是互相开枪壮胆而已,于是打了半小时,也没死人,甚至彼此连伤员都没有。
这可是夜战啊,别说是一伙半专业的警官和民兵护卫队,放眼全球,哪个列强的精兵能打夜战、敢打夜战啊?
战局进入了僵持阶段。
方秉生就凑着这个机会要求离开衙门。
他真实的目的是找欧杏孙这小子,许下大礼,让他以同僚身份对抗席胜魔。
方秉生可不认为席胜魔会造反,他判断这小子仅仅是长老会的打手,所以这次进攻虽然看起来凶狠,却不致命,因为他们主要目标不是什么福建师爷,也不是要大砍大杀,而是想利用任职内的渎职和犯罪扳倒刘国建。
而且很明显的一点,查赌和进攻衙门的人根本就只有四五个警员,大部分都是民兵,这说明治安局总体根本就不知道或者没插手席胜魔的勾当。
这样说来,席胜魔不过就是犯了无数条警规的楞头青,要是欧杏孙插进来争夺主导权,说不定民兵也不敢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