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弗握着笔,才忽然意识到温孤齐问她待会儿玉牌写什么是这个意思。
她握着笔的手顿在半空中。
世子想选她吗?
可陆丹若不更应该是世子该选的人吗。
陆丹若是世子的青梅竹马,世子甚至于不排斥娶陆丹若,这场花朝宴,也只有选陆丹若,世子才能最大可能地减少麻烦。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陆丹若常跟在世子周身,世子与之相熟,两人间的关系没有挑明过,但早已是不难接受的事实,纵使有一天真的如此,所有人都不会觉得意外,
包括她。
墨顺着毛毫缓缓下滑,凝聚在笔尖,滴落成一朵溅开的墨色花盏。
江若弗回神,忙用帕子擦干净了那玉牌,却有若隐若现的墨痕擦不干净。
她叹了一口气,将那玉牌挂在头上悬着的长线上,旁边的侍女随手一推,后面人写的玉牌也都推了上来,江若弗的玉牌被拥挤着走向前方,乍一眼寻不到那一块玉牌是她的。
陆丹若回到人群之中,提笔在玉牌上细绘了一朵丹若,胸有成竹地把玉牌挂在了线上。
风摇玉牌,那些玉牌如湖浪一样荡漾起来。
天边青云扶扶摇摇,正乌云退散,天光慢放。
待所有贵女写完玉牌,世家公子们渡步在玉牌下,去看那些玉牌,有几人一开始只看几眼便选定了玉牌,那都是先前有约定过的,不必细细再挑选就已经有女伴。
温孤齐抬眸,他一身深色衣衫立于玉牌下,那些玉牌穗子皆在空中翻花,天色并不大亮,介于阴天和晴天之间,愈发衬得他面色玉白,轮廓线条利落分明,已是偏成熟的轮廓,似玉一寸寸被雕琢而成,面如天际玉轮初上,在众人之中格外夺目。
温孤齐的眸光缓缓在那些玉牌上移动,看似随意淡漠,却丝毫未有草率,他认真地从每一支玉牌看过来,而看至一半的时候,看见了一支挂在最中央的玉牌,上绘着一朵明丽的月遂,虽然笔法并不十分出众,但可以清楚辨别出那是一朵月遂。
正在盛放的月遂。
风将玉牌吹得一起一伏,温孤齐的指尖抵在那玉牌上,压住玉牌让其不至于一直跳跃。
江若弗小名月遂。
这件事在场没几个人知道,而他是其中之一。
温孤齐抬手解下玉牌。
江若弗和众贵女一同登上画舫,被安排在最偏的小间里。
小间里有不大不小一个梳妆台,上面放置了各色色墨和绘花钿用的笔。
小间里只有两张椅子,若要画花钿,必定要面对而坐,距离也不会远,否则手不可及。
尹惠掀开帘子,却见是陆羽,她的面色虽然未变,但心中已是失望十分。
她写的诗句,恐怕是解不出来了。
陆羽是有名的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纨绔,别说是给她解那一句诗句,就算是要认全那些字句的意象想必也极难。
那句诗句是她偶然听闻,不知作者何人,只听闻是隐居的名士不愿落俗名,故而这诗便无署名。
陆羽能知道些什么?
今日若她与陆羽论秦楼楚馆美食佳肴,恐怕才能聊得下去罢。
宫明鄢进了小间里,颇觉里面拥挤,比去年还窄。
去年选她的是陈璟,还是她和陈璟商量好的,否则没有人选她,她必定尴尬万分,不能自处。
更何况,如今贵女的圈子你多有说她出入军营,武弄刀枪棍箭不像个女子的流言,落是花朝宴再无人选她,更要坐实了这个名声。
现如今没有陈璟来帮她了。
宫明鄢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会无人选她。
她故意落了一句伤春悲秋的诗句,孱孱弱弱的,好不惹人怜惜。
宫明鄢想,总有男子会喜欢这样柔弱的女子吧?
她该不会落单罢。
正在她思绪纷繁之间,一把折扇挑起了帘子,她毫无防备地就落入了那一双她鄙夷万分的妖眸之中。
瑞凤眼半睁半阖,妖痣微露,眸中含光妖娆,带着不自觉的轻佻。
宫明鄢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顾云旗看见她,虽是有些意外,但也轻笑了一声,
“没想到是宫小姐。”
他半倚在小间门口故意搬来故作风雅的葡萄藤上,慵懒地看着她,看似玩味,声音中却透着认真,
“宫小姐愿意让我进去坐坐吗?”
宫明鄢下意识握紧了外衣衣袂,顾云旗一展画扇,随手轻扇了几下,等着宫明鄢回答他。
天生就上钩的唇角此刻露出一抹模糊的笑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眉梢风流却足以令人的心都烧起来。
帘子被他扇子带起的风吹得扬了几下,如人心般,难以落下,起伏不定。
江舒云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不知自己隐晦的暗示顾云旗是否能知晓其意思,也不知道顾云旗会不会选。
她的十指交握搅动着,很是不安地盯着那帘子。
一只手抬起了帘子,帘子被缓缓抬起间,露出了一张玉面,俊美如铸,青衣风流,却并不是她要的人。
是温清岑。
而温清岑看见里面的江舒云时,亦是目光一凝,握着帘子的手都停在了半空。
不是江若弗。
他以为一掀开帘子,就会看见那个眸光冷冽,长相绝艳的女子用那双细长的水眸看着他。
但并没有。
里面的人不是她。
江若弗坐下来,索性是将画舫的窗打开透气,想必也是无人会选中她。
她那般糟践了那玉牌,上面什么都没有写,只有一滴墨点,什么都表达不出来,又怎么有人会选那样毫无表意又无半分用心的玉牌。
江若弗不知道为什么,心上反而一松。